秦明旭咬牙道:“我这便去衙门里自首。横竖,杀人偿命罢了!我认!”
那时候,杂技班主被张大人囚禁在张府。而他,被错认成张大人的儿子,留在张府,张府诸人都叫他明旭少爷。
他在园中,无意偷听到张大人和邹成的谈话。他向父亲秦坷求证,得到了真相。
他深深恐惧。
冯高能屠冯家满门,若得知秦坷丢弃他,才导致悲剧的发生,会如何对秦坷、如何对秦府上下
杀了班主,真相的源头便没了。一切都能掩盖。
张大人与东厂关系紧张。班主之死,绝对不会有人往秦家身上联想。
祸水东引。
父亲可得保全。
他请厨房送饭的一个小厮饮酒,将其灌醉,悄无声息在看守班主的邹成饭菜中下了蒙汗药。邹成昏睡过去。
等邹成醒来,他已做好了一切。
事情果如他所料,班主死后,冯高疑是张大人做的,张大人疑是皇帝做的。邹成被张大人驱逐出张府。真相不了了之。
他没有想到,事隔这么久,他又在扬州看到邹成。
邹成投奔了郑家。
那天,募捐会上,秦明旭之所以那般紧张,是因为,募捐会开始前的两个时辰,邹成便找过他。邹成告诉他,真相已查清了。《大明律》,杀人偿命。若他帮郑家做事,邹成会继续帮他隐瞒。若不,等待他的,便是律法的惩罚。
邹成并非恐吓。
邹成手中有实证。
连他在何处购得蒙汗药,邹成都一清二楚。
偿命何难他只舍不得桑榆,舍不得他来之不易的安稳生活。
他用了很久的光阴去等待。
不想一夕失去啊。
他在一条黑暗的路上徘徊。
进也难。
退也难。
邹成拊掌,道:“秦老板有种,连未出世的孩子,都舍得不要了别忘了,国舅爷曾经可是要纳祝桑榆做九姨娘的。你去投案,丢了性命,妻子孩子何安”
秦明旭停住脚步。
他转过身来,如芝兰般的面孔上,笼罩了一层云烟。
“我不愿做违心的事。”
邹成道:“事成之后,倒霉的,只是东厂。东厂恶贯满盈,冯高死有余辜。这算什么违心之事你秦老板纵是个商人,不习孔孟,难道连这么浅显的道理都不懂吗只要你按我说的做,你和你的家人,绝不会有事。妻贤家和,太太平平。”
“我凭甚要信你的话”秦明旭道。
邹成道:“你只能信我,别无他选。”
“冯厂公对我没有敌意。他对秦家颇多关照……”秦明旭目光躲闪。
“上回,翻公文一事过后,冯高曾派小太监张鲸来敲打你。冯高已经起疑了。你以为,你不做,冯高就能信你吗本朝自成祖爷设东厂起,历来督公,只听皇命,不涉党争。冯高投靠太后,为太子党效力,他迟早有一死。你何苦为了他,搭上全家人的命”邹成的目光如鹰,直直地探到秦明旭的心里去。
“我要想一想,我要想一想……”秦明旭喃喃念着,失神地离去。
见他走远,邹成冷冷地笑了,吩咐一旁的小厮:“咱们去告诉国舅爷,这事儿,成了。”
秦明旭眼里的摇摇晃晃的堤,决口了。
邹成笃定,他会做。
有衙门的助力,郑家共计在扬州筹得捐款五十万两白银。
在朝廷的默许下,郑贵妃的催促下,郑家家庙开修。
选址是由司天监派来的官员定的。
风水极佳。
离家庙地基不远,有一座仓库。
此仓库专门用作囤储修庙白银以及各方调度来的珍稀木材之用。白天黑夜,皆有郑府的家丁和衙门里的差役巡逻。
八月初的一夜。
新月如钩。
秦明旭迟迟未归。
柜上伙计来传话,浮梁来了客商,少爷忙着应承,约莫着晚些回来,少夫人不必等,早些安歇为是。
我喝了小音端来的银耳汤,坐在榻上翻书。
更鼓敲到第三声。
倦意袭来。
我吹灭了灯,躺下。
清梦只做了一半,我被悉悉窣窣的动静惊醒。
睁开眼一看,床榻上不知何时,竟多了一个蒙面男人。
我闻到血腥味儿。
这个男人,受了很重的伤。
我正欲叫喊,外头有刀兵之声传来。
这男人迅疾捂住我的嘴。
借着朦胧的月光,我看清了他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