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因再醮之故,不愿大张旗鼓地操办,简简单单便好。
秦明旭却坚持给我一个风光的婚礼。我知道,他是想弥补我第一次婚姻里缺失的东西。
祝家酒坊进账颇丰,我爹晚年享福,待我逐渐有了些真情。他从前与林月一起将我草草打发出门子,故而对我心怀愧疚,亦主张大办。
秦老爷已死,蔡青遥以秦明旭高堂的身份,与我爹一起商定婚期。
一群人坐在一起,热热闹闹地饮酒吃饭。
冯高既欢喜,又沉默,饮了十数壶云思,枕在园的山石上小憩。
我爹命祝西峰请来城中有名的打卦先生,卜婚期。
终,定了六月初六,上上大吉。
我沿着秦府的园小径,寻到冯高。
他面颊上带着几分醉色,眯着眼看我。
我道:“石上凉,快起来,到榻上睡。”
他将双手枕在脑袋下,笑道:“姊姊,我真开心。你能走、愿走这一步。我总是怕你孤苦。”
我拉他起来。
他赖着不肯起。
“姊姊,让我在间睡会儿。人睡着了,会做许多无从抵达的美梦。若醒了,想再梦回去,就难了。”
蔡青遥手里拿着一层薄薄的被褥寻过来。
她将被褥盖在冯高的身上。
上回冯高入狱的事,我们都瞒着她。她只知道冯高脸上习武受了伤,不停地念叨着:“该小心些的,该小心些的……”
冯高突然抱住她的腰,将面孔贴在她身上,像个小孩子。
蔡青遥伸手,摩挲着他的头。
“姊姊会幸福的,对吗母亲。”他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么句话。
蔡青遥温柔道:“是的。桑榆会幸福的。”
“那多好。”他呢喃着,枕在蔡青遥身上睡着了。
蔡青遥一动不动地,守了他很久,直到他醒来。
祝西峰比从前懂事了一些,上回来的几个外地客商,他居然将生意谈成了。
我渐渐将柜上的一些事务交予他去做。货船走水运,由他去渡口清点。练在一旁盯着。
端午的那日,码头上出了事。
年年的春节、端午、中秋三节,扬州商埠各商家的订单多。运河上的货船排满了。有商家插队,祝西峰认死理儿,不肯相让。一群人在码头上打了起来。
练见祝西峰吃亏,一片护主之心,忙冲了上去。
手中的练蛇从袖中爬出,吐着蛇信子,要咬人。
那些人在商场浸淫多年,哪个都不是吃素的。手下一堆家丁,凶神恶煞。
厮打之时,有个汉子拿着叉子,要去捉蛇,口中叫嚣着:“炖了她的蛇!看她往后怎么嚣张!”
祝西峰听了这话,一把抱住汉子的腰,张嘴咬下去。
汉子想要挣脱他。
他抱得死死的,不撒手,手上的骨节挣得发白。
汉子骂骂咧咧,拿拳头打祝西峰的头。
祝西峰咬得满嘴是血,头都被打懵了,还是不撒手。
码头上乱得不可开交。
待我闻讯,请了官府的兵丁过去,众人才停手。
练受了点伤,忙奔向祝西峰。
祝西峰松了手,一屁股坐在地上,他的头上满是血,看上去甚是吓人。
我上前,道:“快将少东家抬回去,请大夫。”
祝西峰傻傻地瞪大眼,不动弹。
练拍拍他的脸。他方咧开嘴,“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我呵斥:“你一个男子汉,挨点打算什么,你哭甚!没出息!敢惹事,就该不怕事。”
他仿佛没听见我的话,只是喊着:“我怕他杀了死丫头的蛇……呜呜呜……那蛇是死丫头的宝贝。要是没有了,死丫头会不高兴的……”
练推了他一把,粗声粗气道:“蛇好好的呢!不必哭了!”
她袖中的蛇,像是通人情,爬到祝西峰身边,温驯地靠着他。
祝西峰仍有惧怕之心,不敢伸手去摸。
练骂道:“东家说得对,没出息!”
祝西峰嘴硬道:“我才不怕!”
他硬着头皮去摸,蛇爬到他手臂上,他浑身抖得筛糠一般。
旁边的人都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