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要也是因为野生动物的cpu不太行,情况稍微一复杂,脑子就不够用了~
很多时候它们也能意识到背后不安全,会表现得非常焦躁,但就是会控制不住的会把注意力全部放在前头。
一些群猎类型的猎食者,如豺、狼等,也很喜欢用这招来捕猎。
比如眼前的这只灰鹞子。
瞅见胡大海缓缓靠近,它站在荆棘窝子上,身体顿时就不安的来回挪动了起来。
一对冷厉的鹰眼,更是直勾勾的盯着胡大海看,脖子不住的往前一探一探的伸。
这是猛禽警告入侵者的动作姿态,是专门驱离威胁性比较强的对手时才会用的。
意思就是:
我现在非常生气,你最好赶紧停下脚步。
要是再敢靠近,一怒之下我可就要控制不住自己,扑过去跟你鱼死网破了嗷!
胡大海没有贸然向前,而是好整以暇的甩着手里的布条子,优哉游哉的在原地走来走去。
他就是个饵,一个用来吸引灰鹞子注意力的鱼钩。
他唯一需要做的,就是在不把灰鹞子刺激到的情况下,尽量把动作幅度做大一点,牢牢吸引住对面那个小家伙的注意力。
真正要出手,其实是消失已久的瘦子。
说话间,那灰鹞子的身后就传来了一阵簌簌声。
随即,瘦子那鬼头鬼脑的大胖脑袋,就从荆棘窝子后头伸了出来。
胡大海微微一笑。
等了这么久,演了这么长时间的戏,可算是等到瘦子过来了!
在瘦子探出脑袋来的一瞬间,胡大海也同时迈步,往前走去。
灰鹞子也不是傻子,自然能察觉得到身后的动静。
只是它刚准备回头去看,就发现正面的敌人突然往它这里靠了。
“唳!”
那灰鹞子支棱起翅膀,嘶鸣一声,把脖子伸的老长,无比警惕的看向胡大海,黝黑的小眼珠里满是防备之意。
同时踩在荆棘窝子上的两只大爪子不断的往后挪动,试图远离此地。
胡大海看在眼里,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这就对了~
就得把注意力,全部乖乖的放在自己身上才行~
动物就是动物,和人没法儿比,人能三心二意,动物可做不到。
它们从来都是顾头不顾腚,顾前不顾后的。
还是因为脑容量太小,注意力永远都只能落在一件事情上。
那灰鹞子看胡大海越靠越近,肉眼可见的变得害怕了起来,脖子上的毛都炸开了,跟个斗鸡似的,一边往后退,一边强撑着巨大的羽翼,一副作势欲扑的模样。
然而还没等它做出更多的动作,一道极其变态的声音,就在它的脑袋上方幽幽响起。
“嘿嘿~”
“我要抓到你喽~”
“你要脏喽~”
随着一道巨大阴影笼罩下来,那灰鹞子忙不迭的缩回脖子,厉啸一声,试图转身回头反抗。
可它都还没来得及动上一下,一只强有力的大手,就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牢牢的抓住了它的身体。
“唳!”
那灰鹞子当即就炸毛了,扭脖提抓的就要去攻击这个从背后偷袭它的敌人。
但瘦子这一下,可不是随便去抓的。
早在绕行之前,胡大海就特意叮嘱过他了,抓的时候没必要特别快,一定要瞅准了机会再下手。
捉鹰,首要的是精准,而不是速度。
而且必须是连着翅膀一起,一把给直接拢住才行。
不然捉的时候扑腾起来,人不仅不好控制,还有极大可能会被抓成大花臂。
鹰也很有可能会因为过于害怕,导致直接应激而死。
这可不是胡大海在危言耸听。
鹰这玩意儿,或者说鸟类,都有这个通病,那就是遇到突发事件,情绪会变得极其极端,波动极其巨大。
因为这个导致自己吓死自己的鸟儿不在少数,尤其以春天居多。
而面前这个灰鹞子,身上还受着伤。
要是没捉牢,给它挣扎起来了,那这货必死无疑。
好在瘦子严格遵守了胡大海的指示,这一手下去,灰鹞子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就被瘦子给被控制的死死的了。
“干得漂亮!”
胡大海赶紧大步上前,夸赞了瘦子一句。
你别说,你还真别说~
瘦子这混小子还真挺好使。
有他在身边帮忙,可比自己之前一个人跑上跑下的时候儿轻松多了。
至少这小子干事儿他不含糊,有啥脏活儿累活儿他是真上,而且也很少有办砸了的时候,还挺靠谱儿~
确实是个可造之材!
瘦子咧嘴一笑,得意的道:“那我亲自出手,指定不可能有问题啊~”
“也不看看我是谁~”
“得,夸你两句就上天。”
“这要是再给你说两句好听的,那尾巴还不翘到天上去啊。”
胡大海好笑的白了瘦子一眼,俩人儿一边扯犊子,一边七手八脚的给那灰鹞子带眼罩。
这种事儿,胡大海其实也是第一次上手实操。
毕竟上辈子在他成为导猎员的时候,所有的鹰、隼类,都早已经成为了我国的国家保护动物。
他脑海里所有有关这方面儿的知识,其实都是从书上看来的,以及从那些老前辈嘴里听来的。
实际经验,不是说是一点儿没有吧,也可以说是聊胜于无了~
“你抓着点儿它的爪子跟儿。”
“这玩意儿老想伸爪子掏我,别给它找着机会。”
胡大海把布条子打个活扣,咽了口唾沫,颇有些不放心的朝瘦子叮嘱道。
你别看这玩意儿长得不大,还没个老母鸡高,但身上那硬件儿是真厉害!
瞅那大黑弯钩嘴、再瞅那比自己拳头小不上多少,冷厉森然、寒芒闪烁的大鹰爪子。
胡大海毫不怀疑,自己要是被叨上一口,或者被抓上一爪子,那下场绝对会非常惨烈!
“行。”
“你给这玩意儿戴眼罩子的时候可小心着点儿哈,别被咬着手。”
“咱屯子里的老田叔,不就是年轻时候玩儿鹰,被咬下来了手心子里的老大一块儿疙瘩肉,这都几十年了,还没见好。”
瘦子也是颇不放心的道。
说话间,他便一只手将那灰鹞子给握住,另一只手则迅速往下一移,极为精准的扣住了那灰鹞子的爪子根儿。
老鹰不管是掏人,还是捕食,靠的都是那极其发达且灵活的爪子根儿。
控制住这里,它的爪子就不能像之前那样灵活的左右乱挠了,只能小幅度的上下微张。
“你小子手挺快啊!”
“我瞅你这速度,那晚上是指定没少躲屋子里头偷摸练啊!”
“得注意着点儿身体嗷,可不敢天天练那么狠~”
“小心年少不知贵,老来空流泪~”
胡大海嘿嘿一笑,朝瘦子调侃道。
嘴上扯着犊子,但胡大海的眼睛,却一刻都没有从这只灰鹞子的身上离开过。
从被捉住那一刻开始,这只灰鹞子其实就一直在剧烈的挣扎。
只是瘦子手上的力气实在太大了,再加上它自己的翅膀还被瘦子给拢死了,所以这灰鹞子是有劲儿都使不出来。
只能一直搁那儿叫唤,或者使劲儿伸着自己的脑袋和爪子,想要去叼人、挠人。
除此之外,它就再也做不出任何别的动作来了。
现在它又被瘦子突然控制住了身上最敏感,也是最重要的部位,爪子根儿。
那灰鹞子顿时就急眼了,伸着脖子就不管不顾的去啄瘦子的大肥手。
胡大海眼睛一亮,毫不犹豫的就把手里系了活扣的布条子,往那正低下来的鹰脑袋上就是一套!
“哧~”
随着一声布条收紧的声音响起。
在瘦子无比惊讶的目光中,那布条子就跟被一双无形的手控制着一般,极为精准的就套在了那灰鹞子的脑袋上。
而且宽度极为合适,除了那弯曲的黑尖喙以外,其余部位,竟然全部都被那布条子给正正好好的蒙住了!
活扣蒙鹰,那是只在那些有传承的古老训鹰人家族里,才能学到的手艺。
说是家族,其实就是那以前专门给宫里头送鹰的老“鹰把式。”
“鹰把式”训鹰,很少从雏子开始养,都是网捕成年鹰,再从里头挑模样标志的去训。
训好了以后送进宫里,据说光贵人们的赏赐,就能有好几百两银子呢。
这些“鹰把式”在野外捕鹰的时候,避免不了会遇到诸如忘带工具,或者忘拿“鹰眼夹子”这种事儿。
遇到这种情况,它们就会扯布条子来打活扣蒙鹰。
基本原理就是通过一系列手段,先控制住鹰的翅膀,使其不能扑腾,而后再去控制鹰的爪子跟儿。
在其低头啄人的一瞬间,要眼疾手快的将打好活扣的布套子兜头套过去。
同时利用鹰自己挣扎的力度,反过来扣死活扣,使其不能挣脱。
听起来,似乎难度不大,等鹰低头往上套就行,但实际操作起来就不一样了,快一点儿慢一点儿都不行。
动手快了,容易一扣子扣在老鹰的脖子上。
老鹰受惊再一挣扎,十个得有八个当场勒死。
慢了也不行,慢了的话,老鹰容易躲开。
这玩意儿虽然没有狗子那么聪明,但也是有点子智慧在身上的,不然也无法胜任帮人打猎的工作。
老鹰这玩意儿天生能看懂人想干啥,提防心还特别重。
一旦第一次没能成功,给它躲开了,要再想给它套上布条子,那就难上加难了,不折腾个个把钟头别想成功。
所以这活扣蒙鹰,并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对眼力,对速度,都有极高的要求。
这是真正的不传之秘,是“鹰把式”家族口口相传下来的东西。
是你在书上、资料上,都不可能查找得到任何信息,但却真实存在的真本领。
胡大海也是上辈子在国际狩猎公园举行的集体休假旅游中,有一天晚上,一个老工头喝高了撒酒疯,从他嘴里,当成一则辛密说出来时听说的。
据那老工头所说,他家祖上干的就是训鹰的活儿,而且不是给普通人训,而是专门儿给皇帝老子训。
当时听他吹牛逼。
说是他家训的兔鹘,在乾隆年间,那是乾隆老皇帝钦定的辽东珍品,宫里每年都要派人来,取上好的兔鹘送进宫里,供老皇帝把玩逗弄。
而且老皇帝也是非他家的不要,就好从他家老祖宗手里头亲自训出来的兔鹘鹰。
当时大伙儿都没人信,只以为是这老家伙喝多了,搁哪儿说胡话呢。
结果老工头急眼了,拍着胸脯信誓旦旦的说他要是有一句瞎话,就教他出门被车创死,老了躺医院里被小孩儿拔氧气管儿。
见众人还是不信,老工头干脆绘声绘色的讲起了怎么从野外捉鹰,怎么拿回去训鹰,怎么养鹰雏子之类的。
其中,就特意讲了这个活扣蒙鹰法儿。
还把各种需要注意的点、各种小细节都讲了出来。
当时在座的,那都是来自神州大地、五湖四海的顶尖狩猎人员,从老工头的只言片语里,众人几乎是瞬间就判断出这老小子说的都是实话,不是喝多了在搁这儿瞎掰。
胡大海也去凑热闹,说让老工头再多讲两句。
结果那老工头老脸一红,挠头表示他知道的就只有这些,还是他小时候无意间从家里传下来的,老祖宗写的书里看到的。
可惜那时候他对这方面儿不感兴趣,一门心思只想着投身于如火如荼的新时代革命建设中。
等到他后来想起这件事儿,再去翻找的时候。
那本祖上传下来的训鹰书,却早在好几年前,就被他媳妇儿以两分钱一斤的价格,卖给收纸壳子的老大爷了。
众人闻言,皆扼腕叹息。
胡大海惋惜之余,却也留了个心眼儿,把老工头讲的东西,都悄悄记了下来。
不然的话,今天遇到这灰鹞子,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做,只能放黑狼去胡抓乱咬了。
……
那灰鹞子在没被蒙上眼之前,还表现的十分抗拒,虽然被瘦子完全束缚住了身子,但却一直在拼了老命的挣扎。
被活扣子蒙了眼后,刚开始它还很不适应,一直在使劲儿的摇头摆尾,想要甩掉自己脑壳子上的东西。
但还没过两三分钟,这家伙就肉眼可见的平静了下来。
翅膀也不扑腾了,爪子也不挠人了,就那么静静的被瘦子握在手里,没有一点儿要挣扎的意思,就仿佛是认命了一般。
和之暴躁的模样那简直是判若两鸟。
“这才对嘛~”
胡大海满意的拍了拍手。
灰鹞子在他眼里,那就是个安静、漂亮的大美妞儿。
很优雅,很高贵,很有气质。
之前那毛刺愣蹬的,炸着毛跟个疯婆子似的,一点儿也不像话,照他印象里闲淑安静的黑翅鸢可差老远了~
瘦子站在原地,大张着嘴巴,看到胡大海跟变戏法儿似的,一个晃神儿的功夫就蒙住了那灰鹞子的眼,惊的险些眼珠子都掉出来。
他是站在胡大海旁边,亲眼目睹了整个活扣蒙鹰的全过程的。
但即便是离的这么近,他也完全没看清楚是到底怎么操作的。
他就只看见胡大海的手一提一拉,然后就跟那变魔术似的,他的衣服领子,就那么神奇的系在了灰鹞子的脑袋上。
就离谱。
“哥啊。”
“你这还说我快。”
“我瞅你这手,可比我快多了,这都整出幻影来了。”
“你晚上指定比我练得还多~”
瘦子揉揉眼,震惊之余,还不忘对胡大海进行吐槽。
“你练就你练,别扯上我。”
“我可是有媳妇儿的。”
“咱可用不着。”
胡大海走上前,接过瘦子手里的灰鹞子,揶揄道。
一边吐槽瘦子,胡大海一边仔细检查起了这只灰鹞子的身体。
从外表观察的话,其实不大能看出来什么。
灰鹞子身上的羽毛比较多,而且比较厚,如果不是大面积掉羽毛,光从外表,是看不出个什么所以然来的。
但它既然落在了地上,还飞不走,那身上指定是有问题的。
胡大海先轻轻触碰了触碰这只灰鹞子的翅膀外部。
那灰鹞子感觉到有人在触摸它,顿时就紧张的拢了拢翅膀。
“外翅膀没问题。”
胡大海暗暗道。
鸟类的外翅是最容易受伤的部位,一般被袭击,被枪打,亦或者剐蹭受伤,都是外翅先出问题。
但不知为何,这只灰鹞子的外翅竟然完全没有任何受伤的迹象。
而且通过其挣扎的力度来看,这灰鹞子的外翅不仅没问题,还相当的健康,反应非常灵敏。
“难不成是内翅壁受伤了?”
胡大海好奇的把手伸进灰鹞子翅膀底下,那细密的白绒羽里头。
“唳!”
那灰鹞子轻叫了一声,声音里竟然带着几分愉悦,身体竟还微微的往胡大海的手指处靠了靠。
显然是对胡大海的触摸颇为受用。
不多随即它就好似清醒过来了一般,气急败坏的叫了一声,低头就要去啄胡大海的手。
不过却被早有提防的胡大海给轻易躲开了。
“内翅也没问题。”
胡大海挠挠头。
爪子和喙那就更不用检查了,刚刚这货还在用这两样东西去攻击瘦子呢,那自然是不可能有问题的。
“难不成是腹部遭到攻击了?”
想到这里,胡大海的眉头顿时就皱成了疙瘩块儿。
其他部位没啥事儿,那能迫使鸟飞不起来的地方,就只剩下这里了。
这可不是啥好消息。
鹰、隼类受伤,翅膀一般看起来是最严重的,但这儿反而恰恰是最容易养好的,致命性很低。
其次是爪子和喙,这块儿受到损伤后无法恢复,但不具备致命性,只要人愿意,还是可以养活下去的。
但腹部可就不一样了。
鸟类和其他野生动物一样,对自己的腹部,那都是看的极为重要的。
只有对极其信任的同伴,才会有偶尔展露腹部的行为。
如果是腹部受伤的话,那就只有三种情况。
一是蛇咬,二是枪击,三是遭到其他更高等级的捕食者猎杀了。
这三样中,一最不可能。
一般来说,鸟要是被藏在树干上的蛇给袭击了,那基本上也就死定了,很难从其口中逃脱。
即便仗着尖喙利爪侥幸逃脱掉了,也有极大可能会可死于细菌、病毒感染。
所以说一最不可能。
二的话,也不符合他目前在这只灰鹞子身上所观察到的诸多特征。
枪击伤,在林区一块儿,一般都是由老土铳、土猎枪的鸟砂给打的。
毕竟不是谁都能像他一样,可以直接拿五六半步枪弹来打空中飞行的鸟,还能做到只打鸟头,不打身子。
对于绝大多数猎人来说,打鸟,那还得是土铳加鸟砂最好使。
鸟砂,顾名思义,就是打鸟用的砂石。
这玩意儿极小,是专门儿打鸟用的,一打就是老大一大片。
一旦被这玩意儿打中,鸟类同样基本上也是不大可能能活得下来的。
甭说灰鹞子了,就是那体型比它大出去三四倍的大雁和天鹅,都一样遭不住这玩意儿一下。
而能从鸟砂低下侥幸活下来的鸟,身上普遍都会脱落很多羽毛,看起来坑坑洼洼麻麻赖赖的,跟个赖皮狗似的,一眼就能辨别得出来。
所以,答案很显而易见,已经呼之欲出了。
这只灰鹞子,八成是被别的猛禽袭击了。
果然,不出胡大海的预料,当他的手顺着这只灰鹞子的脖子往下摸,即将触碰到其腹部最下方的时候;
这会灰鹞子哪怕是带着眼罩,也依旧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力度挣扎了起来,同时尖声唳叫个不停!
“快从边儿上的荆棘窝子里给我薅根儿荆条儿下来!”
“越粗越好!”
胡大海赶忙给瘦子打了个眼色,高声喊道。
荆棘窝子,其实是由两种植物混长而成的。
荆,有枝无刺,棘,有刺无枝儿。
荆和荆混杂在一起,经过三五年的成长后,就成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荆棘窝子了。
“好!”
瘦子不敢怠慢,赶紧就折了根儿荆条,快速递给胡大海。
胡大海接过来后,就马不停蹄的将那荆条子递到了蒙着眼的灰鹞子嘴边。
“唳!”
那灰鹞子毫不犹豫,恶狠狠的就一口咬了上去,紧衔着那荆条一点儿不肯松嘴。
与此同时,胡大海的手指迅速下滑,穿过一片松软、温暖,同时又有些微微发热、潮的地方,在一道隐隐约约可以触碰到的沟壑、肉壁前停了下来。
察觉到手指尖处传来的温热触感,胡大海的眉头顿时就皱的更紧了。
松软、温暖的地方,自然指的是灰鹞子腹部的厚实绒羽。
微微发热,发潮的,不用说也知道,肯定不是什么水渍。
那玩意儿,是灰鹞子伤口崩裂处所流出来的血渍。
而沟壑和肉壁,则指的是这只灰鹞子腹部,被更高等级的猛禽所抓咬、嘶啃出来的痕迹。
只不过灰鹞子腹部的绒羽实在是太厚太密了,把伤口挡的是死死的,从外部完全看不出来。
“不行,得把这只灰鹞子给带回家去。”
“留在这儿,估计连俩钟头都捱不过去。”
胡大海当机立断,决定把这只灰鹞子带回去救治。
这只灰鹞子受的伤可不轻,伤口几乎横贯了它的整个腹部下方,而且伤口还是二次开裂。
很显然,它这是被更厉害的猛禽在天空中追上,并被袭击、重创了。
而有能追上灰鹞子的速度,还有能在空中将其重创的技巧,同时还有这份儿闲心的猛禽,胡大海思来想去,也就只可能“鸭虎”了。
也就是大名鼎鼎的隼中轰炸机,游隼!
倒不是说只有“鸭虎”才能把灰鹞子给干成这样。
猛禽中一样也是卧虎藏龙。
速度快,技巧还强的多的是,甚至就连“鸭虎”自己,在真正厉害的猛禽里头,那都排不上号儿,一样也是人家的食物。
但真有这份儿闲心在大白天干这事儿的,还真就只有“鸭虎”一个!
胡大海几乎是在瞬间,就在脑海里有了这么一个画面。
一只优雅的黑翅鸢正停在天上,悠然自得的寻找着美味的鼠鼠。
突然,从斜刺里飞过来一只游隼,凶相毕露的伸着那比黑翅鸢脑袋还要大的锋利爪子就恶狠狠的扑了过来,要把黑翅鸢当成食物给啃了。
黑翅鸢吓了一大跳,慌不择路的就振翅加速逃跑。
奈何它在空中悬停的本事一流,但在飞行这方面,却差了游隼不止一点。
只是几个呼吸的时间,游隼就轻而易举的追上了它,并与它在空中缠斗在了一起。
游隼的体型要比黑翅鸢更大,爪子、喙钩子等也要更加锋利。
硬件儿条件远超过黑翅鸢,甚至可以说根本不是一个量级的选手。
初时在肾上腺素的作用下,尚还能和游隼你来我往的比划一二,但时间稍微一长,黑翅鸢就迅速落了下风,完全无法招架得住游隼的进攻。
最后更是被游隼瞅准机会,一爪子精准抓着了腹部。
黑翅鸢吃痛,疯狂挣扎,依靠着在生死之间爆发出来的力量,总算是勉强逃离了游隼的魔爪,没被游隼敲了脑壳。
但同样的,它的腹部也被游隼那锋利的大爪子给划拉开了老大一道大口子。
拼着最后一丝力气,黑翅鸢一头扎进了下方的荆棘窝子里,躲藏在荆棘丛最深处,死活不肯出来。
那游隼在天空中盘选了片刻后,终是无可奈何地离去了。
游隼在天上确实厉害,甚至能依仗速度和技巧,做到越级击杀超过其体重四五倍的大鸟。
但落了地,那真是没毛的凤凰不如鸡。
再加上荆棘窝子里掣肘太多,它是进攻,而对面那是搏命,翻车的概率不小。
所以那游隼也就没待多长时间,就挥着翅膀悻悻的离去了。
再后来,就是黑狼嗅到了黑翅鸢的味道,带着胡大海和瘦子一路找过来的事儿了。
“咱能做的,就是拿回去,给它喂点儿土霉素,擦点儿红药水儿了。”
“能不能活下来,还得看它自己的造化。”
胡大海叹息道。
这只灰鹞子受伤不轻,被游隼的爪子勾破了肚囊子,就差一点儿,就形成致命伤了。
若是在后世,这种伤倒是不用怕,送进宠物医院、交给专业的人士,十天半个月就能痊愈。
但这是八十年代,别说宠物医生了,给人治病的医生都是稀缺货。
胡大海自己那就更比说了,连二把刀都不如。
唯一能做的,就只有上面儿说的这些,其他的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不过他对这只灰鹞子能否活下来不抱多大希望。
这家伙本身就身负重伤,再加上又与瘦子和自己好一阵斗智斗勇,这会儿怕不是已经力竭,油尽灯枯了。
目前只是在吊着最后一口气罢了。
不然也不会任由胡大海就这么抱在怀里,都没去用爪子去抓他,只是把爪子虚虚耷拉在胡大海的手里。
所以说,之后能不能活下来,就只能看其求生欲望大不大了。
动物就这样。
甭管受多重的伤,但凡不是致命伤,只要有想活下来的意图,愿意去摄入药品和食物,那起死回生的概率就还是蛮大的。
和人的体质不能一概而论。
体育生除外。
……
“那还愣着干啥玩意儿。”
“赶紧下山,别让这玩意儿给死在半道儿上了。”
瘦子思考了一下,意正言辞的道:“正好我念书的时候,经常和妹子一起玩儿医疗练习的游戏。”
“什么心肺复苏、人工呼吸啥的,我老有经验了,贼拉丰富!”
“就连咱王老师都夸我动作标准到位,不去当救生员儿可惜了了。”
“还说咱们国家每年七八月都是洪水频发的季节,到时候他要亲自给我写推荐信,要我去踊跃报名,争当志愿者呢!”
瘦子得意的拍了拍胸脯,眉飞色舞的道:
“今年过年的时候,我去咱王老师家拜年,王老师还催我今年儿咋地也得去给国家建设奉献青春,分担压力呢!”
胡大海默默无言的看了洋洋得意的瘦子一眼,半晌后才迟疑的问道:
“你念书的时候,和谁经常练习心肺复苏、人工呼吸?”
瘦子挠头道:“那肯定是王老师他闺女儿,王珊珊啊。”
“这是王老师亲自教的课堂知识,我不找他闺女儿练习,难道找你练习啊。”
瘦子理直气壮的道。
“那没事儿了。”
胡大海恍然大悟,佩服的朝瘦子比了大拇指。
牛人啊!
董永和许仙在你面前都得甘拜下风~
……
俩人一边扯犊子,一边儿紧赶慢赶的往外走。
黑狼还被拴在荆棘窝子外头的大青石头旁,得先去牵上。
这狗是个虎逼,不给它拴住喽,抓那灰鹞子的时候,这货指定要不管不顾的冲上去啃两口。
保险起见,上手捉那灰鹞子时,胡大海就让瘦子先把它弄外头拴起来了,省得它到时候添乱。
俩人牵着黑狼往之前下铁丝套的地方走去。
一路上,黑狼都对胡大海手里捉着的灰鹞子很感兴趣,摇着尾巴老想凑过来闻闻嗅嗅,但都被胡大海以极其严厉的目光给瞪回去了。
灰鹞子是被蒙着眼,不是死了。
还是能感觉到有异物靠近的。
每次黑狼一靠过来,那灰鹞子就开始瑟瑟发抖,想要挣扎、扑腾。
但奈何浑身上下那是已经一丁点儿力气都没有了,只能搁胡大海怀里原地打哆嗦。
要可着黑狼往跟前儿凑,别说回去能不能活下来,怕不是真和瘦子说的一样,搁半道上就被吓死了。
话说黑狼这家伙也是真的好奇心重,一点儿不稳当。
以后还得多调教调教。
说话间,这一人一狗就回到了山坳子里,下铁丝套的地方。
胡大海不死心的从头到尾,把所有铁丝套都检查了一遍。
然而还是一无所获。
所有的饵食、夹子,都没被被啃食过,也没被触发过的痕迹,和他上次离开时布置下的场景并无两样。
“看样子,那白麂子自从上次被惊吓到以后,就再也没来过这里了”
胡大海喃喃道。
之前他在松柏树林里教瘦子打“花里棒”,开枪时候的动静,八成是被这白麂子给听到了。
不然那小家伙也不会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来过这条兽道。
动物们确定一条兽道可不容易,需要经过多次观察、检验后,才能最终认定下来,这其中要耗费不小的时间和功夫。
突然放弃,那肯定是察觉到了什么,让它认为自身安全受到了威胁,所以才躲藏起来不肯出现了。
胡大海思来想去,唯一的原因,也就只可能是自己和瘦子在山上打枪的时候,把它给吓着了。
“这小东西不会再也不敢来这里了吧”
胡大海颇为懊恼的锤了锤地上的黑土。
自从他重生回来后,向来都是干啥啥顺,为数不多的几次沮丧,几乎全都是这只白麂子给他带来的。
抓吧,老是抓不住,不抓吧,自己又很不甘心。
毕竟这可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祥瑞,白麂子啊。
属实是闹心。
……
稍微平复了下心情后,胡大海才指挥着瘦子,把之前准备好的灯笼果汁儿和青草汁儿拿出来,小心翼翼的将它们均匀倒在苞米饵料上。
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不说都懂。
单纯是为了增加饵料对白麂子的诱惑性。
灯笼果对于麂子的诱惑力,一点儿不亚于猫草对猫的吸引力,不能说是欲罢不能吧,也可以说是根本就没办法儿拒绝,纯纯的对麂宝具。
更多说是榨汁儿之后的高浓度产品了。
倒完汁液后,胡大海又把铁丝套挨个儿检查了一遍,看看有没有松动的、脱落滑丝的。
全部检查了一遍,胡大海方才重重叹了口气。
要是灯笼果汁儿和青草汁儿还是没用,那他就只能使用最后的手段,掘陷坑了。
不过挖陷阱对兽道的破坏程度太大,只要那麂子不是眼睛瞎了,那就一定能看得出来。
毕竟这玩意儿是出了名儿的小心谨慎。
真挖了陷阱,想捉到白麂子,那可真就是骑马射蚊子须,机会渺茫了。
不过现在想这些也没用。
该是你的,等多久那都会是你的,不该是你得的,你就天天搁山上蹲着,眼睛望穿了,那你也甭想得到。
与其患得患失,真不如看开一些。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毕竟自己把能做到的准备都已经做了,剩下的,就交给老天爷吧。
想明白了这些,胡大海心里就不再那么难受了。
他自己就是太过想抓住那只白麂子了,才会变的这么急躁,就连晚上做梦都是在捉白麂子。
全然忘记了在上第一堂狩猎课时,老师就教他牢牢记住的道理。
打猎,从来都是三分靠本事,七分靠天意。
……
整完这些后,胡大海和瘦子也没再多做无意义的停留,俩人一个牵狗,一个抱鹰,一道烟回了秃顶子屯儿。
黑狼一路上表现的还算不错。
除了发现了猎物之后有点儿上头、冲动以外,其他的胡大海还是很满意的。
虽然没有黑豹和嘶风当初第一次上山的时候表现得那么好,但也已经相当不错了。
总体来说,符合他的预期,只需稍加锻炼,此狗日后必可担当大任,成为狗中一霸。
毕竟身体条件摆在这里。
一路闲聊着回到李家小院儿。
刚一推门儿进去,就看到赵月月在逗院子里的两大三小只狗子玩儿。
瘦子的大黄、二黄还挺不认生,这才没一会儿,就和胡大海的家的狗子们混的很熟了。
都跟在黑豹屁股后头,有样学样的扒拉赵月月的裤腿子,摇头摆尾的讨要野猪肉粒儿。
见胡大海从山上回来了,黑豹也是立马就兴高采烈的吐着舌头,欢快的跑了过来。
把跟在胡大海后头的黑狼给吓一大跳,还以为这是又要跟它干杖了,尾巴尖儿上的毛都竖了起来。
不过黑豹看都没看黑狼一眼,而是在即将撞到胡大海的时候就停下了脚步,歪着脑袋站在原地,观察起了胡大海怀里抱着的这个陌生玩意儿。
看到这一幕,胡大海不由得就在心里感叹了一句。
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啊。
你瞅人家黑豹,多聪明,不用说就知道自个儿站远点儿,免得惊吓到灰鹞子。
你再看看你黑狼这熊玩意儿,傻不愣登的,那脑子就跟灌了浆糊了一样,不让它过来看,它还非要凑过来看,不让它干啥它偏要干啥。
想到这里,胡大海顿时就气不打一处来,照着黑狼的腚就是一脚。
黑狼原本正全神贯注的盯着面前的黑豹,防备其搞偷袭,却冷不防被主人从背后给踹了一脚。
这一脚虽然不重,只是轻轻踢的,但却着实把黑狼给吓了一大跳,整个狗都被吓得原地跳了起来。
看看旁边看都不看自己一眼的主人胡大海,再看看对面儿完全无视自己的黑豹,黑狼悲伤的往地上一趴,把头埋在俩前腿之间,就不住的呜咽了起来,一副极度委屈的模样。
它是挠破了脑袋都都想不明白,刚刚下山的时候,还在和颜悦色喂自己吃野猪肉粒儿的主人,怎么一进院子儿,就跟换了个人儿似的,开始翻脸揍它了~
这也太狗了!
……
另一边儿,瞅见刚进门儿的胡大海和瘦子,赵月月顿时就绷不住的“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别笑话我了嫂子!”
“没见过我穿破衣服啊~”
瘦子捂着大肥肚子,不好意思的挠头道。
“见过穿破衣服的,没见过五花肉穿破衣服的~”
赵月月难得的调侃了瘦子一句,而后就憋着笑赶紧去里屋找胡大海的衣服,准备让瘦子换上。
这哥俩尺码子相差的虽然有点儿多,但好在这年头男人的衣服可没修身这个说法。
都流行买大上好几码的穿,这样一件儿衣服就可以穿好几年。
所以胡大海的衣服瘦子也是能穿的,就是有点儿紧罢了。
就在瘦子等着换衣服,胡大海抽空去安置灰鹞子时,院子门儿却在此时,被人给轻轻敲开了。
胡大海诧异的扭头看去,忽的一愣。
来人,却是多日不见的王奶。
自从给磊大爷办完丧事儿后,王奶就很少在秃顶子屯儿走动了,平时就只待在家里。
也就之前在李家小院儿搞篝火聚餐,以及上次政府奖励他的时候,王奶才出现过几次。
这是林区这边儿的风俗习惯。
凡是家里有横死之人,那这家子身上肯定是阴气重,不吉利。
需得待够半年之后,才能和亲戚朋友、街坊邻居们来往。
不过胡大海不信这些。
不过是些封建糟粕的东西罢了,就算真有,难不成磊大爷还会害他们啊。
纯粹是多此一举。
王奶敲了敲门儿,但没有进来,而是站在门口,笑呵呵的朝胡大海招了招手。
“你进来坐呀王奶。”
“咱都自己人儿,我家也不讲究那个。”
胡大海把灰鹞子递给瘦子,示意他先抱着,自己则赶紧就迎了过去。
他不去亲自把王奶扶进来,王奶是绝对不会踏进他家家门儿半步的。
可不是王奶架子大,摆谱,单纯是王奶自身就很信这个。
每次把王奶搀扶进来,王奶搁哪儿都是坐卧不安的,一脸的不好意思,觉得自己这样会给老李家带来霉运。
但胡大海并不在意。
若不是王奶非要回山西,他甚至都准备给王奶养老了。
反正也就多一双筷子的事儿。
不过和前几次不一样的是,以前王奶来,穿的都是下地的普通衣服。
但今天来,王奶却穿的异常整洁,还特意把头发梳的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
“王奶,你这是”
胡大海指了指王奶身上的衣服,迟疑的问道。
“我来,就是准备跟你说这件事儿的。”
王奶在胡大海的搀扶下进了堂屋,坐下后,摸着胡大海的手,慈祥的道:“一会儿吃了晌午饭,我就要离开咱秃顶子屯儿了。”
“你奶我在秃顶子屯儿没几家亲戚,我肚子也不争气,没给你磊大爷留个后。”
“思来想去,亲的晚辈后生就你一个,我就说来看看你。”
胡大海默默无言。
其实在看到王奶来敲门的一瞬间,他就猜到为的是什么事儿了。
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的也太快了些。
“待会儿怎么走?”
“粮票、路费够吗?不够我去给您拿点儿。”
“吃的、水带够没,可得记着带个搪瓷杯子,不然路上渴了,连个喝热水的东西都没有。”
胡大海沉默了良久之后,方才深吸口气,沉重的问道。
他没有出言去挽留王奶。
很早之前王奶就说过,她要带着磊大爷的灵位回山西老家,当时他和老妈,还有村里妇女同志们都劝过了,没用。
这是人王奶和磊大爷早就商量好的事儿。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给王奶奶打点好路上所需要的东西。
“全国粮票我昨儿个就跟村支书换好了。”
“钱你之前和你老妈秀娥一次两次的,给我塞了那么多,从东北到山西来回两趟都够,我哪儿用得了~”
“走的话,中午你马大爷会赶驴车送我到曹家镇。”
“我到镇上住一宿,然后买票坐班车到齐齐哈尔火车站,坐火车回山西。”
“你就放心吧,东西我都带够了,你奶我再怎么说,那也是五十六的人儿了,又不是跟赵月月一样的小姑娘家,还能不知道该干啥啊~”
“再说路上也用不了多长时间,一个礼拜就回去了,用不着担心。”
王奶笑着道。
胡大海点点头,看着王奶那灿烂的笑容,心里酸酸的。
原本王奶那么乐观的一个人儿,成天脸上挂着笑容。
可自从磊大爷出事儿后,就变得愁眉不展,唉声叹气的,像今天这种发自内心的笑,他都已经好久没在王奶脸上看到过了。
“今儿中午就别回去了。”
“这最后一顿,就搁我家吃吧,我待会让赵月月喊我爸妈,还有相熟的亲戚朋友过来。”
“我亲自下厨给您做~”
“奶你要走,那也必须是风风光光的,大大方方的走。”
“就这么无声无息的走了,我可不答应。”
胡大海几乎是在瞬息之间就下了决定,不由分说的拉着王奶的手,不容拒绝的道。
王奶想要说什么,但话到嘴边,却突然哽咽了起来。
自从当家的没了以后,也就老李家全家上下还真心挂念着她。
秀娥有事儿没事儿就来陪她说说话,大海这娃也是不止一次的往她家里送钱送吃的送穿的。
谁家是真心实意,谁家是虚情假意的,她心里门儿清。
王奶背过脸去,揉了揉满是皱纹的眼窝,又悄悄摩挲摸索兜里的物件儿。
这东西也就交给这个心善的娃,她才放心。
赵月月这时也从屋子里拿着件儿胡大海的旧衬衫出来。
见王奶坐在堂屋,赵月月就把衣服丢给胡大海,自己则赶紧去灶房取暖水壶,给王奶倒水。
“奶你搁堂屋坐会儿,让赵月月陪你说说话。”
“我先去给灰鹞子上了药,那玩意儿眼瞅着就快不行了。”
“处理完手头的事儿,今儿个我来露一手,给您整个送行宴!”
胡大海撸起袖子笑着道,同时又把在上午在山坳子里遇见的事儿,当故事跟赵月月和王奶讲了一遍。
不料王奶听了后却非常的感兴趣,非要跟过去一起看看。
胡大海自无不可。
无非就是上个药,王奶想看就看呗,反正也不是多大的事儿,也省得她一个人儿坐这儿尴尬、不自在。
胡大海先去里屋,翻倒了老半天,从老娘陈秀娥的嫁妆柜里,翻出来了个白色的方塑料盒子。
这是在政府的监督、推广下,不管是城市还是农村,每个家庭都必备的医药箱。
里头装的可不是什么名贵药品,其实就三样,土霉素,红药水,蓝药水。
不过胡大海家里的不同,老妈还在里头放了另外两样东西。
一是两小瓶碘伏,二是五六副黑膏药。
碘伏是老爹之前卖血的时候,偷摸从小诊所那里顺来的。
据老爹所说,当时是因为那无良医生压价实在太狠了。
800cc的血,本来能卖四十五的,结果那老东西只肯出二十,他气不过,就联合卖血的兄弟一起给他揍了一顿。
临走的时候还不解气,瞅见那棕色小瓶子看起来好像蛮贵重的,就顺手拿回来了。
至于那黑药膏。
纯纯的民间偏方,是老妈花了足足两块钱从一个神棍模样的赤脚医生那里收来的。
老妈说当时他出两块,那道士模样的赤脚医生还不怎么乐意卖给她呢,含着泪说自个儿亏大了。
所以老妈就很信这东西,觉得这玩意儿治病绝对有奇效。
但胡大海那是信不了一点儿的,对此相当的嗤之以鼻。
信这玩意儿有用,还不如信他是秦始皇。
看着面前的医疗箱,胡大海摸着下巴琢磨了片刻后,方才迟疑的从里头分别拿出了碘伏、一片儿土霉素,以及一小瓶红药水儿。
胡大海对怎么治疗受伤的鹰、隼其实并不太懂。
他只在后世见过那么一两次,不过人家那又是打绷带又是吊水瓶儿的,太专业,他也没看懂,更没那条件儿。
只能是死马当活马医,连猜带蒙的给这只灰鹞子治了。
治好了算它的造化大,治不好,那就只能“蒜了”。
“赵月月。”
“别搁哪儿看西洋景了,快去把咱家倒蒜的蒜臼子给我整过来。”
胡大海先让瘦子把那灰鹞子抱好,同时又朝一旁一脸好奇的赵月月指挥道。
“好,我去给你拿。”
赵月月闻言,赶紧就小跑去了灶房,在橱柜里一通翻倒。
没过几分钟,她就抱着个崭新的蒜臼子走了过来,双手拿给胡大海。
“二嫂前段时间回娘家,带了好几套这玩意儿回来。”
“这个你拿去用,别和家里的搞混了。”
赵月月轻声道。
胡大海接过来,点了点头。
在外人看来,或许会觉得这种行为有些铺张浪费。
但事实上他老李家啥都缺,但还就偏偏不缺这玩意儿。
二嫂家里那是做酱菜的,做酱菜的最不缺的,就是各种各样式儿的瓶瓶罐罐。
蒜臼子这玩意儿光二嫂自己就用着好几套呢,碾黄豆的,碾辣椒的,捣药材的,各种各样的都有,还不能混着用。
是哪个就必须是哪个,说是混着用,容易串味儿,做出来的东西味道不正宗。
不过胡大海属实是吃不出来。
接过蒜臼子,胡大海把土霉素片儿拿过来,稍一用力,就“啪嗒”一声,掰成了两半儿。
胡大海还特意把这两半儿土霉素片儿拿起来闻了闻。
确定没有异味儿,也不是某些无良厂家的假药后,胡大海方才将这两半儿土霉素片儿丢进了蒜臼子里,握着木头杵子大力碾磨了起来。
所谓土霉素,其实就是一种淡黄色的糖衣片儿,上刻一个大大的“土”字。
这玩意儿是专门用来内服的抑菌药,治炎症很有效果。
也有很多猎人受了伤后,会把这种药片儿磨成粉,洒在伤口上,用来防止伤口感染、化脓,据说是效果奇佳。
不过胡大海没有这么去做。
内服的药,那就乖乖按照说明书上的指示去内服,外用那是红药水儿和蓝药水儿的事儿,各司其职,各行其事才对。
毕竟这玩意儿是关系到人的生命和健康安全的东西,可不兴大伙儿去发明与创造~
将两半儿土霉素彻底碾成粉末状后,胡大海又让赵月月舀了瓢水过来,倒入其中。
随着他一阵迅速搅拌过后,土霉素粉末就和冷水充分融合在了一起,变成了小半臼子灰白色的浑浊液体。
“这量是不是有点儿太少了?”
“会不会吃了不起效果?”
瘦子微微皱着眉头,朝胡大海问道。
“不会。”
胡大海断然道。
动物和人类不一样。
人吃土霉素片儿,一天得吃三到四次,一次得吃两到三片儿,必须是这个量,才能起到该有的效果。
但动物不行。
老话说的好,是药三分毒。
拿人吃的量给灰鹞子服用,怕不是还没吃完就直接当场嗝儿屁掉了。
再者就是土霉素这玩意儿,现在确实是给人吃的,但在后来,那就成了专门的兽用药。
他在后世的宠物店见医生给宠物开土霉素,都是只给开一两片儿,然后还要嘱咐客人半片儿半片儿的喂就行,多了宠物会有中毒反应。
他这个量,其实都有些多了。
主要是因为这灰鹞子受的伤实在太重,不给它药量翻倍,怕是起不到什么效果。
当然,他也不是无脑翻倍喂药。
他的药,那是用水稀释过的,可以一点儿一点儿,少量多次的喂给这只灰鹞子,一旦观察到什么异常反应,他就会立即停止。
都是计划好的~
调好土霉素药水后,胡大海接过赵月月递过来的铁匙,先浅浅的舀了小半勺。
他并没有去强行掰开那灰鹞子的嘴喂药。
主要是这种方法对付小体型的鸟儿还行,但对付身为猛禽的鹰、隼类,那就有点儿危险了。
小鸟生气了它也奈何不了你,最多把你的手啄的疼上几下。
但灰鹞子那鹰钩喙,是真能把你的手给啄破、甚至撕咬下肉来的~
再就是这种方法很容易就会造成鸟类应激,对后续的开食也极为不利,这是连那些刚入门儿的训鹰新手们都不屑用的办法。
胡大海右手举着铁匙,左手则伸出食指,小心翼翼的在那灰鹞子的嘴角边儿上轻轻摩擦了起来。
同时嘴里还不断发出和灰鹞子类似,但却要更加短促的声音。
这是在模仿灰鹞子母鸟喂食的声音。
而食指磨擦那灰鹞子的嘴角边儿,则意在激起其幼时的“乞食”行为。
绝大多数鸟类,捕了猎物回来,遇到自己的幼崽在睡觉,怎么也叫不醒,或者身体不舒服不肯吃东西的情况时,就会用自己的喙部去轻轻触碰幼崽的嘴巴。
幼崽感受到这个动作后,不管是睡觉还是不舒服,都会下意识的张开嘴巴,放便母鸟把食物填进去。
灰鹞子也一样。
果然。
不出来胡大海所料。
他才刚轻轻摩擦了四五下,那原本还有些抗拒,哪怕蒙着眼睛也不怎么配合的灰鹞子,就自然而然的张开了嘴巴,下意识的漏出了其红嫩的喉咙管子。
胡大海微微一笑,眼疾手快的就把铁匙往前一送。
随着灰鹞子的喉咙管子微微上下蠕动,这第一勺土霉素药水儿,总算是被成功的喂了进去。
“成了!”
看那灰鹞子没什么过激反应,还颇为回味的砸吧了砸吧嘴,胡大海就知道,这玩意儿指定是耗费体力过度,渴了。
当下他也没再犹豫,一手抚摸灰鹞子的嘴角边儿,一手拿铁匙就往里头送。
没用了几分钟,小半臼子灰白色的土霉素药水儿,就被那灰鹞子给喝了个一干二净。
喝完,见迟迟没有水再倒进嘴里,那灰鹞子还颇为不满的“啾啾”叫了几声。
“行啊!”
“受了这么重的伤,这肚囊子还挺好。”
胡大海顿时就是一乐,心情也是大好。
这救治野生动物,不怕别的,就怕这玩意儿往角落里一缩,也不吃也不喝,然后把自己给活活渴死、饿死。
这只灰鹞子肯开口吃喝,还一副来者不拒的架势,那也就意味着,它半条腿,已经从鬼门关上收回来了。
前面儿说的野生动物在受伤后所表现出来的求生欲望,指的其实就是这个。
喂完了内服的药,就该给灰鹞子上外用的药水儿了。
“瘦子,你可给我捉好了!”
“我要是被挠了,指定跟你没完~”
“你自己也得小心,别被这玩意儿给伤着了~”
胡大海拿着碘伏,深吸口气,朝瘦子郑重其事的再三叮嘱道。
碘伏这玩意儿和红药水儿、蓝药水儿不一样,这俩东西刺激性不大,抹在身上动物不会有太多过激的反应。
但碘伏可就不一样了。
这东西拿来擦伤口,别说鸟了,人都遭不住,那刺痛感可真不是盖的。
胡大海不用想都知道,把这玩意儿给那灰鹞子一涂,那家伙不疯狂折腾、攻击人,那才真活见鬼了。
然而就在胡大海神色紧张的准备给灰鹞子上药时,一旁静静观看,一直没有说话的王奶,却突然一把拉住了胡大海的手。
“大海。”
“你先别急着上药。”
“你先跟你奶讲讲,后边儿你还想咋给这鸟儿治病,准备给它用啥药?”
王奶一脸严肃的朝胡大海询问道。
“我想的是先用碘伏给它把身上的血痂子都擦干净了。”
“这玩意儿不是能杀菌、消毒嘛,拿碘伏擦一遍,省的它伤口感染了。”
胡大海不知道王奶突然问这个干啥,但还是耐心的把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
王奶挑挑眉,不容置否的道:“然后呢?”
“然后还能咋滴,涂红药水儿呗。”
“这玩意儿不就是专门用来治疗新鲜皮肤的小面积损伤、破损的吗?”
胡大海指了指地上指骨节大小的红药水儿瓶,不解的道:“难道这么做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吗?”
“王奶您就别卖关子了~”
“有啥不对地方,您可得指出来~”
王奶闻言,顿时就摇着头笑道:“得亏是我猜到你个混小子要怎么做了。”
“我要是没猜到,让你继续这么整下去,那这只灰鹞子,你可就要竹篮打水一场空,搁这儿白忙活了!”
胡大海闻言,顿时就瞳孔微微一怔。
王奶拍了拍胡大海的肩膀,又指了指他手里的碘伏,以及地上的红药水儿瓶。
“内服土霉素药片儿,外用碘伏,或者用红药水儿,都是对的。”
“都能救这只灰鹞子。”
“但你要是把碘伏和红药水儿一起用,那这只灰鹞子,绝对头天晚上都不可能活得过去。”
王奶顿了顿,一字一句的认真解释道:
“碘伏这玩意儿刺激性重,红药水儿虽然刺激性小,甚至可以说是没有。”
“但这俩东西要是遇到了一块儿,就会产生非常厉害的化学反应,不仅不能起到杀菌、抑菌的效果,反而还会造成严重的大面积皮肤损伤,甚至是溃烂。”
“这还是反映在人身上的情况。”
“到了鸟儿身上,鸟先是会疼的浑身抽搐、大叫,过不了多时间之后,嘴里就会倒沫子,最后连站都站不起来,会张着嘴,剧烈喘息着死掉。”
“还有这种说法?”
“您能详细说说不?”
这种情况,胡大海两世为人,竟也是头一次听说,心里顿时大感惊奇,忙不迭的就朝王奶问道。
“这事儿一般人不知道,还得从我年轻的时候说起。”
王奶的眼中,登时就流露出一抹淡淡的追忆,以及哀伤之色。
“那时候我还在山西。”
“在我们老家,很多人都爱养土画眉,一只能卖十来块呢。”
“我也喜欢,就想让你磊大爷进山里给我捉上一只。”
“你磊大爷那时候还没当兵,刚开始跟着村里的老前辈学打猎,但他拗不过我,最后还是费劲九牛二虎之力,给我硬是整了一只回来。”
话说的很简单,就寥寥几句。
但说到这里时,王奶的脸上肉眼可见的露出了笑意,显然是那段回忆相当的美好。
“但后来好景不长,有一天我把土画眉的笼子挂在院子里的晾衣绳上,给它晒太阳的时候。”
“突然有老大个野猫冲了过来,隔着笼子就去抓土画眉,想要掏了吃。”
“好在我当时就在屋里,离的不远,听到了土画眉的惨叫声就赶紧跑了出来,及时赶走了那只老野猫。”
“但那只土画眉也被野猫的爪子给伤到了,大半个翅膀都被抓挠的鲜血直流,被那野猫给硬生生整断了。”
说到这里,王奶脸上的光彩顿时就黯淡了下来。
“当时我就哭着喊你磊大爷过来,想让他看看,他送我的土画眉还能不能救。”
“你磊大爷来了,只看几眼就跟我打包票,说是没事儿,肯定能活。”
“保险起见,也是为了让我开心,他还偷偷去偷拿了他师父的药箱子,从里头带了两样药品回来。”
说到这里,王奶就指了指胡大海手里的碘伏和红药水儿。
“你磊大爷当时拿的,就是这两样。”
“刚开始上碘伏的时候,那鸟儿还没有出现特别过激的反应。”
“你磊大爷也说上了这神药,用不了半个月时间,这鸟儿就能恢复过来,到时候疤都不会留,等长出新羽毛来,还和以前一个样儿。”
“但随着他把红药水儿再涂上去,那鸟儿就开始不对劲儿了。”
“你磊大爷一涂,我那土画眉就开始乱叫,不停的蹬人、啄人,刚开始我俩害以为它只是疼。”
“结果没想到涂着涂着,那鸟儿突然就脑袋一歪,剧烈的喘息了几口后,一蹬腿儿,暴毙了!”
“这种反应,那应该是中毒了。”
胡大海若有所思的道。
王奶点了点头,叹息道:
“后来你磊大爷他师父知道了这件事后,才告诉我俩,碘伏和红药水儿混在一起用有毒性。”
“而且越是体型小的动物,用了以后越容易出事儿。”
“我俩那土画眉,原本是能救得下来的,但就是因为混用了这两种药,最后才一命呜呼的。”
胡大海赶忙放下手里的碘伏,拍了拍胸脯,一脸的后怕之色。
自己险些就给好心办坏事儿了。
要不是王奶出言提醒,恐怕这时候,这只好不容易才救下来的灰鹞子,都已经开始躺地上倒沫子了~
当然,王奶说的也不都是全部的原因。
结合他的话语来看,这件事儿最起码也是二三十年前发生的了。
那时候红药水、碘酒啥的,才刚刚开始出现在人民群众的视线中,尚还没有开始普及。
可想而知其在质量、药性这方面,肯定没有现在把控的这么好。
那只土画眉被毒死的原因,除了碘酒与红药水儿的化学反应以外,八成还有这两样东西的药性浓度过高的原因。
那时候用药,量基本上都是尽可能的往大了使,生怕用少了起不到效果。
所以土画眉这事儿,也不能怪磊大爷,主要还是时代局限性的原因所导致的。
有了王奶的提醒,胡大海索性干脆就直接放弃了碘酒的使用,而是改为直接用红药水儿给灰鹞子擦拭伤口。
红药水儿的刺激性对伤口来说几近于无,人都感觉不到啥,就更不用说鸟类了。
涂在灰鹞子的伤口处,那灰鹞子也只是略感不适的稍微挣扎了几下,而后就乖乖的任由胡大海给自己处理伤口。
胡大海半蹲在地上,一丝不苟的将每一处伤口,以及灰鹞子身上结痂的部位,全部都一处不落的依次擦拭了一遍。
这道横贯腹部的伤口足足有三到四厘米,再加上灰鹞子身上羽毛浓密,所以胡大海处理的并不轻松。
前前后后足足忙活了将近二十分钟,把那灰鹞子腹部底下的白色绒羽都给通通染成了红色以后,胡大海方才揉着腿,面色愉悦的的站了起来。
到了这里,对这只灰鹞子的救助才算是完成了。
内服、外用双管齐下,他把自己能做到的事儿都已经做过了,剩下的,就看天意了。
“赵月月,从晾在咱家灶房里的野鸭子上,拽点儿肉过来。”
“尽量挑那种还没干的部位。”
胡大海特意伸手比划了一下,沉声道:“也不用太多,就这只鹰脑袋那么大一小块儿就行。”
“这玩意儿直肠子,吃多少拉多少,给它整多了纯属浪费。”
胡大海沉声解释道。
可不是他舍不得。
像灰鹞子这种隼类,也就还是小崽子的时候吃的比较多。
成年了以后身体定型了,吃的反而少了,进食频率也会大大降低,两天整上只中等体型的老鼠吃,就能活得非常好。
当然,你要是就非要去硬喂它,它也是能吃得下的。
只不过吃进去多少,隔个几十分钟,它就会给你通通全部排泄出来,消化、吸收不了一点。
这就是胡大海说这玩意儿是直肠子,喂多了纯属浪费的原因。
赵月月再度去了灶房,在挂满了铁钩子的熏肉绳上挑了老半天,最终才一脸可惜的挑了只最小的解了下来。
这些野鸭子,家里人都不舍得吃。
而且大海不在的时候,家里人都已经商议好了,绳子上挂着的这些野鸭子要全部都留给胡大海。
等熏制好了以后,给他炖汤补身体吃。
结果现在居然要被大海给拿去喂鸟!
这让她如何能舍得~
虽说就那么一小点儿,也不是很多吧,但她听大海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要把那只灰鹞子养到伤势彻底都好了以后,才会放它离开。
那估计少说也得半个月。
赵月月顿时就不高兴的嘟起了嘴。
这不养了个祖宗嘛!
半个月,那起码也得吃掉一整只野鸭子呢!
那老鹰多吃一口,就意味着他家男人就要少吃上一口。
这不是搁自家男人嘴里头抢食儿呢嘛~
一想到这里,赵月月一天的好心情顿时就没了,把刀“梆梆”的,剁的震天响。
不高兴归不高兴,但自家男人嘱咐的事儿,那还是得照做。
赵月月挑来挑去,最终剁了块儿挨近鸭尖子部位的肉下来。
“可惜了了,当初处理鸭货的时候,鸭尖子都给黑豹吃了。”
“不然今儿个拿来给那老鹰吃,正正好好的。”
赵月月擦了擦手,轻轻叹了口气。
鸭尖子,其实就是禽类腚沟子眼儿附近的肉,有的地方也叫做屁股尖子。
这地方儿是鸭子拉屎放屁的部位,骚臭味儿极重,那味道放再重的调料都压不住,一吃就让人控制不住的想吐。
野鸭子尖儿虽然没家养的鸭子尖儿那么骚,但也够味儿。
这部位和那些不能吃的下水一样,在农村,一般都是拿来喂狗的。
剁好了递给胡大海之后,胡大海就立刻上手,把这块儿野鸭子肉撕成了条状。
还是按照之前的方法,在那灰鹞子的嘴角摩擦了几下,等其张开嘴后,胡大海就立刻把野鸭子肉给塞了进去。
看着那灰鹞子颇有些艰难的蠕动着喉咙,想要把野鸭子肉给吞下去,胡大海顿时就长叹了一口气。
熏制过的野鸭子肉还是太柴了,再加上还有盐味儿,这只灰鹞子吃的并不轻松。
但这也是没办法儿的事儿。
鲜肉他家里倒是有,但都是些野猪肉。
那玩意儿脂肪含量太高,吃上个十天半个月,那这只灰鹞子这辈子都甭想再飞起来了。
而且野猪肉对于灰鹞子这种猛禽来说,营养价值并不高。
甚至可以说是非常单一了,对它恢复身体并不能起到很好的作用。
真要说食物,那还得是小型禽类,像鸽子、鹌鹑之类的最好,其次是大老鼠,实在没办法了,才能去喂猪肉。
“之后上山的时候,得去留意一下周围哪里的斑鸠多,再让瘦子试试看,能不能打上几只。”
“正好还可以训练训练他的枪法和准度。”
转瞬之间,胡大海就已经给一旁毫不知情,甚至还在咧着嘴朝他傻乐的瘦子又量身定制了个新的训练方法。
给灰鹞子治完之后,他就起身,又把西院儿里空余的大铁笼子,搬进了屋子里。
笼子是之前政府派人送来的,总共有五个。
其中四个分别给黑豹、嘶风、来福、还有黑狼住了,还空闲着一个,正好可以先给灰鹞子住着。
至于房间。
胡大海原本是打算把灰鹞子和菊花青养一个屋的,但后来想了想,又觉得有些不妥。
鹰和牛、马、狗不一样。
牛、马、狗这些,它们即便不是同类,但只要井水不犯河水,不去主动犯贱招惹,共处一屋也是可以很好的相处下去的。
但鹰不行。
鹰本身长的就不够大,连面对人时都会感觉到压力巨大,更别提比人还要高大出许多倍的马了。
再者就是从野外捉回来的鹰天生就比较敏感。
尤其是落在了地上之后,别说瞅见啥了,就是听到个什么动静,这玩意儿都能被吓的随时随地进入应激状态。
玩儿过鹰的都知道,鹰这玩意儿适应力差。
刚迎进门儿之后,必须用养乌龟的法子来养它。
那就是捉回去要先静养,啥都别去管它,也别老去看它,就给它准备好干净的水和新鲜食物就行。
得等它逐渐适应了环境,知道、并理解了这个小空间里没有危险,并且还每天都有稳定的食物和水源供给,彻底放松下来了之后,才能进行下一步的训练。
还有,千万别自作聪明,以为自己蹑手蹑脚的偷摸趴窗户上看,它就发现不了。
事实上这玩意儿机灵得很,你再收敛动静,一旦靠近十米之内,人家那也是必定能感受得到的。
不过是懒得搭理你罢了。
所以胡大海思来想去,还是把老娘的最后一个堆杂物房间给腾了出来,暂时让这只灰鹞子住在里头。
这时候肯定就有人要问了。
既然已经搬了笼子,那为什么还要腾房间?
那不是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吗?
道理其实很简单。
胡大海先和瘦子一起把大铁笼子搬进屋子里,放在最里头的左下角。
在里头铺了厚厚一层干草,而后俩人又找来木板子,将大铁笼子的上方和右侧方遮挡严实。
这是在给灰鹞子做遮挡,也就是躲避屋。
鸟类天生胆小,尤其是初来乍到,到了一个陌生的环境后,那更是会害怕的不要不要的。
这时候要是有个黑布隆冬的躲避屋,那它往里头一钻,就能立刻安心上不少,对其过激的情绪也能起到很好的的安抚作用。
这样呆会儿给那灰鹞子摘了蒙眼的布条子后,也就不用担心它会因为过于害怕而去攻击人了。
而专门整一个房间,上头也解释过了,就是起一个让其熟悉环境,尽快恢复的作用。
找来跟绳子,一头系住灰鹞子的右脚跟儿,另一头则系在大铁笼子的笼柱上。
做完这一切,胡大海方才缓缓摘下灰鹞子的眼罩子。
几乎是在摘下眼罩的那一瞬间,原本还颇为安静的灰鹞子,立刻炸毛!
它极度害怕的支棱起大翅膀,不断的往前伸着脖子,对着众人做出想要扑击的动作。
不过胡大海看得出来这家伙是在虚张声势,它的力气早就消耗没了,这会儿纯粹是在硬撑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