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的经历太多了,是会让人无动于衷。”塞萨尔说,“也许你可以学着给我更多痛苦。”
“我对折磨没有兴趣。”塞弗拉看起来有些虚弱,“我的追求很简单,一点点带走你的生命。除此之外,我没有其它想法,不想变成人以外的东西也同样。”
“我也不行吗?我要是融入畸变的血肉,你处理我一定会变得很麻烦,换句话说,很有新鲜感。”
“不是作为人类的塞萨尔,这些追求也就没有意义了。”她低声说。
他们的对话无疑荒诞而诡异,听着这轻声低语,塞萨尔感觉整条岔路都陷入一片寂静中。幽暗的溪流在水渠中穿梭,发出叹息,就像是垂死的老人在病床上的呼吸声。从墓室里砍下的干柴又在烧了,映着塞弗拉的脸,就像苍白的面具孤悬在黑暗深处。
塞萨尔发现,这些木柴他都能认得出,每一丝纹理他都熟悉得可怕。“这间墓室的古树你砍倒多少次了?”他问道。
“几千次吧,”塞弗拉说,“因为习惯了,所以都是砍倒同一棵树,都是劈下同一片树枝,连挥刀的轨迹都没什么区别。”
他们俩靠在刻满古老符文的墙壁上,再次陷入沉默中。左侧廊道坍塌破碎,完全被石堆封死,右侧廊道已经扭曲,像从剖开的肚皮里淌出的肠子一样弯曲缠结,延伸出三十七个歪斜的方向,然而每一个方向他都探索过。
最初塞萨尔还对曲折蜿蜒的坟墓废墟深感好奇,如今他已经熟悉了每一条路,甚至记得每一块石头。他都不知道自己还要探索多少条毫无区别的时间岔路,做多少次毫无区别的事情,想到这点,他就觉得自己事前的想象简直是荒唐。思索间,塞弗拉切下片肉,用刀举在篝火前烘烤,然后喂给他吃。
塞萨尔嚼了片肉,因为味道太过熟悉,他只觉得如同咀嚼蜡烛。“有人看到这一幕,会不会认为我们现在其实很亲密?”他问。
“假如人们不明事理,不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他们也许会这么想。”塞弗拉说。
“也许人们就该这么想。”塞萨尔说。
“不,我只想让你好好活着,让你看起来不那么虚弱,免得待会儿自己像是在切尸体。”
“养胖了再宰吗?”塞萨尔皱眉,“这样岂不是在宰杀家畜?”
“我讨厌这个比喻。”塞弗拉说。
“我知道。”塞萨尔说,“就因为我知道,我才这么说。我们有不止一次的机会陷入更极端的疯狂,做出更可怕的事情,但你宁可打断我的腿一路拽着我走,也不许我跳到血肉堆里去。你自己也是,已经经历了这么多时间的岔路,你还是什么都不多做,还是砍着同一棵树的同一片树枝,还是在用最有效率的法子清理岔路中的一切,然后就带着我来寻死。“
塞弗拉看了他一眼,“听起来,你还想变成思想瘟疫的代行者。”
“我不确定,”他说,“不过听起来和投身血肉畸变没什么区别。”
“当时是我拉了你一把吗?”她视线茫然。
“这么说你记起来了。”塞萨尔说,“当时我正要成为思想瘟疫的代行者,说不定还能超越智者的存在,成为血骨话里所谓的主宰者。不过,后来你拉了我一把,我没能接受它。”
“记起来很重要吗?”塞弗拉问他。
“是的,很重要。”塞萨尔颔首说,“不过根据你的状况,也可能不算特别重要。”
“什么状况?”
篝火噼啪作响,两人的影子映在弯曲的墙壁上,幽暗的水流声似乎变嘈杂了,混杂着燃烧的声响变得飘渺不定。“你究竟是千余年以前的塞弗拉摒弃了自己的将来,还是说,你是千余年以后的塞弗拉接受了自己的过去。”他说,“就是这两种状况。”
“也许都有,我既想忘记过去,也不想接受将来。”她说。
“过去有菲瑞尔丝,将来也有一个跟随了你很久的法兰人女孩。我记不起你和菲瑞尔丝的关系了,不过,那女孩一定需要你,也离不开你。”
“你自己擅自救起来就抛弃不管的孩子,现在却认定了要我一直带下去?”
“你说过要让她狠狠打我一拳的。”
“你让我头疼。”塞弗拉凝视着自己手中的刀刃。
“你看,你也被人和人的关系给困住了。”塞萨尔说。
“但是,”她说,“目视你的生命逐渐流失殆尽时,我觉得我不会被任何东西困住。我的心跳变得更有活力了,呼吸似乎也更温热了,手指触碰你的血,感觉就像在补足自己缺失的东西。死亡......这种事情一旦走出坟墓就没法做了,无论是在过去,还是在将来......”
“我们不一定要做到最后一步,也就是死亡。”塞萨尔说,“其实,我一直以来也没有做到最后一步,即使和狂性大发的阿婕赫互相纠缠,我也只是稍微越过了一点界限。”
“你的最后一步是什么?”
“想象一下,我的血肉逐渐撕裂,像海潮一样淹没了一个人。不止是性征部位,她身体的每一寸肌肤都被紧紧束缚,全身都被裹得严丝合缝,体内也被侵入和占据。我带着一种生灵从未有过的血肉之欲感受着她的一切,并带着无限的深情凝视她的灵魂。要不了多久,她的血肉会深陷其中,灵魂也会在无限的渴念中融化。”说到这里,塞萨尔思索片刻,“要我说呢,这是最后一步的前一步,从性质来看,就是快死了。”
“死亡呢?”塞弗拉问她。
“我怀着无限的深情和渴念爱着这个人,我想要把她融入我的身体,让她永远成为我的一部分。我用一种温柔又可怕的方式吞下了她,她并不痛苦,也没有死,但她会逐渐迷失,血肉融入我的血肉,思维和意识也融入我的灵魂,从此之后,我们再也不会有区隔和阻碍。没错,在这之后,她就消失了,变得不复存在了,仅仅留下一段徜徉在无尽的血肉之欲中的感受。”
“难道我还要把你切到一半再拼回去吗?”
“你已经救过我很多次了,很多时候甚至是强迫我不许去寻死,甚至我站在悬崖边上了都要把我拉回来,理由就是为了切开我。既然如此,为了今后还能继续,切到一半就放过我也没什么不好,你觉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