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塞弗拉喃喃说。
“不做到最后一步是会有些空虚,”塞萨尔说,“不过我想,留有余地就是我们可以一直活在希望中的法子。衔尾蛇吃自己的时候,不也没把自己全部吃下去吗?也许我们可以像衔尾蛇一样活着。”
“你的疯言疯语太多了。”
塞弗拉一边说着,一边把刀刃刺到他胸膛处,越推越深,直到她把整个上身的重量都压了上来,头也抵在他下颌上。塞萨尔把她抱住,感到她把耳朵贴在他胸膛处,聆听他逐渐微弱的心跳,也不管这事重复了多少次。其实她的呼吸带着暖意,掠过胸膛让人觉得温热,吹过伤口也像羽毛拂过,经常让这事变得毫无痛苦。
“说起来,我还从没吻过你呢。”塞萨尔说。
“为什么?我也从没见你提过。”
“我在某条岔路遇见了雇佣兵队长,有了些不一样的想法。”
“真有意思,难怪这家伙千年以前毫不起眼,千年以后却能在城墙上打得我步步后退。”
“可以吻吗?”
“想都别想。”
“血已经溢出来了。”
塞弗拉抬起苍白如鬼魅,沾染鲜血之后更显幽静的脸来。她抬起纤细的手指触碰他,轻轻掠过他嘴角的血,然后点在自己唇上,抿了一下。血迹一下子就扩散开来,浸染了她整个薄唇。“又咸又涩,就像眼泪一样。”她低声说。
他低下脸,接近她鲜红一片的薄唇,看着她从未在坟墓废墟中进食过的虚弱的脸颊。“如果你想我做些不一样的反应,你就也要吻我。”
“永无止境的死亡本来是个简单而纯粹的事情。”她说。
“我的爱意也是简单而纯粹的事情。”塞萨尔说。
塞弗拉从他胸膛中拔出刀刃,凝视了他许久,嘴唇接近了些许却不继续,只是感受着他越来越微弱的呼吸。塞萨尔觉得她不会有任何举动了,她可以凝视到他们都在这里腐烂,于是他握住刀刃,轻轻一拉就把刀从她已经异常虚弱的手里抽了出来。他抱住她的腰,刀抵在她背后,轻轻一推就从她胸前透出,接着抵在他胸前。
塞萨尔张开双臂,看到她向他紧紧贴了过来,刀刃推进胸膛,心脏也抵着心脏,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跳动声。并且她吻了他,嘴唇贴着嘴唇,血浸着血,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呼吸。
“你会先死,还是我会?”她轻叹说。
“我们还有很多条岔路可以比较。”塞萨尔说。
“你的生命太充沛了,”塞弗拉低下头,叹息说道,“我感觉我会先死。”
“这会让你很遗憾吗?我是说,没法看到我的生命流失殆尽?”
“你说呢?”
“你可以当你在习惯走出坟墓之后的事情,怎么样?”
“不怎么样。”她轻叹说,“我收不住,死亡是唯一的答案。另外,好冷。”
“我们还有很多次......”塞萨尔说着抱紧她,再次低下头,吻了下去。也许是因为太虚弱了,她也不再挣扎了,由他亲吻着她柔软的唇瓣,呼吸着她越来越微弱的气息,感受着她越来越轻微的心跳。在篝火的暖意中,他觉得他们都很冷,他唇间的薄唇如同雨中冰冷的百合花瓣,分明沾满了鲜血,还是能看出血下的苍白褪色。
塞弗拉仍然在寻找他死亡的痕迹,纤细的手指已经抚上他的胸膛,感受着他心跳的变化。她眉头蹙了点,似乎在问,怎么还是跳得这么有力?眼看着她逐渐阖上眼帘,如同在梦中入睡,塞萨尔倒是很想说一句,他确实感受到了些许死亡之美,却不知道她是否会在亲吻中感到些许情爱之意。
他抱紧怀里的人,阖上眼帘倚坐在墙边,本想静静等待死亡,却感觉有人踱步过来,按住了他的胸膛。“安静,主人,”那声音说,“不要动。”
塞萨尔勉强睁眼,看到一张带着陶瓷裂纹的脸出现在眼前。他视线模糊,瞳孔的焦点也在变化,很多东西都看不真切,但这张碎裂一般的脸只能是无貌者。狗子,她消失了如此长久的时间,最终,还是像永远都会在他阴影中徘徊的幽灵一样出现了。真是诡异,什么东西沿着刀刃蔓延过来,堵塞了破裂的血管。
“我还要去下一条岔路。”塞萨尔含糊不清地说,“我得迎接死亡。”
“这就是最后一条了。”
“这.......”
“你很遗憾吗,主人?”
“我以为这样就......”
“就结束了吗?并不会,主人,消失只有时间的岔路和数不清的你们。你只是把一个千回百转的迷宫夷平了。它也只是变成了一个空荡荡的房间。房间还在这里,没法出去。”
他咽了口血,“塞弗拉.......”
“她的生命体征很微弱,但还能挽回。”
“我本来以为再过几百条岔路我们就能寻求不同的满足了。”塞萨尔耸耸肩,又咳了口血,“所以,这就是最后了?可我们还能怎么办?时间的岔路至少能给我无穷无尽的死亡和重生,但这一条岔路......永恒的黑暗和沉寂吗?这怎么可能忍耐得了?”他自顾自念叨,恍惚中摇了摇头,“你为什么知道这是最后?”
“每一条岔路上的我都在瓦砾堆里注视你们,主人,每一条岔路上的我都在借着你的经历交换记忆,若有一个我陷入永恒的黑暗,就意味着你已经离开,那条岔路上的我也迎来终结。这是最后一条了,主人。再死去的话,就再也不会重来了。当然,我也会随着你的死亡迎来最后的终结。”
“等待.......”
狗子微微点头,“除了等待,没有其它法子。”
塞萨尔抿了下嘴,“要等待多少岁月?”
“无法估计,主人,”她说,“不过,我可以让你们睡一会儿,那会是非常长久的安眠。如果有人会来救你们——”
“你呢?”
“我可以一直在旁边看着。”狗子眨眨眼,“别担心,主人,岁月的流逝对我没有意义,只是一些单调记忆的堆积而已。”
短暂的沉默。“我永远都在亏欠你更多。”
“没有哦?”她歪了下脸,显得困惑不解,“睡吧,主人,和你身边的另一个自我一起睡去。如果你们会醒来,那么一切都会好起来,如果不会,我也会一直看着你在这里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