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时候,年轻的法兰皇帝双眼泛光,仿佛有火焰在他瞳孔深处燃烧。但说到最后,米拉瓦又低下了头,似乎怕塞萨尔看见自己眼底深埋的火焰。很难看得出他究竟是在顾及什么。
不得不说,这家伙的情绪在恐慌和执着之间徘徊不定,还透着些哀求的意味,实在是妙绝。虽然是个骄傲至极的家伙,但他已经见证过了自己失败的结局,不论承认与否,事实就摆在那里,考验着他今后的一举一动。
他和老米拉瓦的区别在于,他并未真正经历过那些失败,他的骄傲尚未被摧毁。但他已经看到了将来之事,因此,要他像当年一无所知的老米拉瓦那样继续坚持它,也不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了。
“你可以之后再好好想想。”塞萨尔说,“先说说更近的事情吧。你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十多年以后,”米拉瓦喃喃自语,“我记得很清楚,这里曾经是个幽静的地方,我身下也该有一条小溪在流淌。从这地方可以看到城市的山崖和山巅的神庙。但现在,在这个残忆里,一切都已经在战火里烧尽了。”
“神庙?”
“赫尔加斯特的神庙,”米拉瓦喃喃低语,“我在这里接受了洗礼。不仅如此,我的童年时代也在这里度过,这地方对我意义非凡......后来战火蔓延至此,这事情几乎成了压垮老米拉瓦的最后一根稻草。当时诸神殿互相推诿责任,唯一支持他的神殿是赫尔加斯特,于是卡萨尔帝国精准找到赫尔加斯特的大神殿毁掉了一切。在那之后,老米拉瓦就逐渐陷入到疯狂和恐惧中......”
现在塞萨尔完全看出他的心悸了。虽然他仍未经历具体的过程,但真正身处此地可比浏览记忆清晰得多。塞萨尔感觉自己的身体逐渐恢复了,是狗子给他喂了些血,缓解了残忆转换的冲击。他伸手抓住她的手起身,另一只手把米拉瓦也拽了起来。
仍旧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清楚,多半是某种法术的结果,周遭的血腥味还很新鲜,证明此地遍布尸体。塞萨尔不得不换成第三视野,才看到这地方的大致轮廓。他看到了溢满鲜血的溪流,看到了死于野兽爪牙的祭司和信徒,也看清了米拉瓦,他乌黑的长发已经被血染上了一片暗红。
这地方仍然有几个活人,看起来是巡逻至此的骑士。他们正在法师支起的球形屏障中缓缓前行,企图寻找战场中还活着的人。
塞萨尔看不到骑士们面甲下的脸,但那些骑士甲的规格已经和索莱尔那座巨城中的骑士雕像一模一样了。
不怎么的,米拉瓦看着有些恍惚,他的鞋子陷到泥泞中无法拔出,但他并不在乎,赤着脚就走进了已经溢满鲜血的溪流。塞萨尔忽然发现米拉瓦的鞋是亚尔兰蒂喜欢的法术靴,米拉瓦身上的衣袍也是亚尔兰蒂的修身衣袍。他顿时明白过来,他们俩是作为亚尔兰蒂和她的骑士转移到了这处残忆中。
如此看来,远方的骑士们是在搜寻遇袭的皇后,年少的米拉瓦也已经和亚尔兰蒂绑在一起。残忆转换时,米拉瓦是穿着亚尔兰蒂的衣物、作为亚尔兰蒂本人落到了新的残忆中。
塞萨尔想呼唤那群骑士,但忽然穿来了诡异的撕裂声,几乎要刺穿他的耳膜,那些骑士却无一人发觉,仿佛这地方仍然是一片寂静。是那些造访智者之墓的野兽人?它们终于现身了?还是说,它们已经掌握了整个残忆运行的规律,开始肆无忌惮的散布瘟疫了?
他看到月光从半空中一些诡异的裂缝中显现,像蜥蜴皮一样绿的令人发慌,正缓缓流泻进来,漫过那些骑士的身躯。他看到骑士们先是被转化,然后开始和看不见的人交战,纷纷支离破碎地死去。
他知道是阿婕赫、塞弗拉她们正在应对此事,但是,受到转化的残忆会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塞萨尔没来得及看几眼,这群骑士就经历了从转化到死亡的整个过程。他现在只希望吉拉洛能处理掉他们的尸体,免得增殖的血肉再次占据整个墓室。如果他们一路过去的每个墓室都被这些增殖的血肉占据,他们就完全无路可退了。
“我倒希望我们可以无路可退。”米拉瓦喃喃低语。
“你从没想过退一步吗?”
“我的生命和我的灵魂都在我的前路上燃烧,我后退一步,它们就微弱一分。”
“你要往哪去?”
“我记忆中菲瑞尔丝就在那个方向。”米拉瓦指向前方,对他的发问避而不答,“尽快赶过去吧,老师,那些和你们一起造访智者之墓的野兽人正在摧毁残忆,老米拉瓦没多久可以继续存在了。再过一段时间,缝合的首级也会完全腐烂,亚尔兰蒂一定是意识到了这点才逃了过来......你有感到温度下降吗?这地方本来是夏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