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常马 作品

第二百三十三章 死者的残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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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塞萨尔往前眺望,在枯萎的长草缝隙中看到一条古怪的溪流。溪水的源头是一口倾斜悬在半空中的水缸,溪水从缸中淌下,流经这处诡异的缺口,从尽头落入石柱下的深渊。说是石柱缺口,看着已经像是个巨大的石窟了,石柱本身的规模也很惊人,俨然是一座宏伟的圆柱形山峦。

 水流从缸中源源不断地涌出,似乎永无止境,水缸本身则像是有看不见的巨人将其托住一样,孤零零地悬在此地。环绕着水缸的是一处建筑,但看起来更像是建筑残骸,已经没了屋顶,仅剩下勉强过头的断壁残垣。

 一些没有面孔的白色石雕散落在废墟各处,由于很眼熟,塞萨尔一眼就认出来是白魇的雕塑,不仅如此,还是经过祭拜后如莱戈修斯般接受了库纳人塑造的白魇。

 如此看来,这应当是处库纳人先民的住所,据阿婕赫说,在那个纪元有很多库纳人完全放弃肉身,彻底逃入了荒原。如果他们不放弃,白魇和野兽人萨满就会以肉身为锚找到他们的灵魂,把他们从荒原中一把抓住。

 “我要在这待一段时间,研究这个法术。”戴安娜说了句他毫不意外的发言。

 “你认真的?”塞萨尔随口应道,“我觉得这玩意已经不止是法术了,人都已经死了,建筑也风蚀倒塌了,那口缸还在一个劲地冒水。”

 “现存的法术几乎都是转瞬即逝的破坏和诅咒。”她说,“但库纳人掌握着一些可以自发维持的法术,只要不打破它们的平衡,它们就可以带着扭曲现实的印记持续到时间尽头。”

 塞萨尔发现戴安娜态度坚决,说话的时候目光紧盯着他,他也只好点头同意。

 他们在废墟歇脚,打理行装,残破的墙垣始终毫无声息,也不见任何人迹。除去从水缸中涌出的溪流声和些许寒风,一切都寂静无声。他把菲尔丝从匣子里抱出来,靠在他刚铺出的兽皮垫子上放好,然后伸手轻触她的脸颊,和触碰一具不会腐坏的尸体毫无区别。但是,他还是在给她舒展肢体,放松她蜷缩了很久的身子。

 他经常会这么做,有时甚至只是盯着她毫无反应的身体发愣。这算不上什么兴致,只是他觉得,自己若是对她死亡的印象足够深刻,才能更珍惜她还活着的时光。

 塞萨尔把另一张厚实的兽皮给菲尔丝盖好,然后才来到水边,观察这处诡异的溪流。他的目光循着浅浅的河床往上,一直落到那口倾斜的水缸中。

 风忽然停了,气温骤降,他觉得寒意变得刺骨起来,枯萎的长草莫名地结了层冰雪,包括他脚下湿润的稀泥也盖了层薄冰,看着幽幽泛蓝。这地方昏暗异常,只有白魇的雕塑上残留着一些朦胧的银光,像是莱戈修斯那晚带来的月华,顿时更显寒凉。清水一刻不停地涌出缸外,缸中水泊平静而漆黑,内里看着深不可测。

 荒原实在是个诡异的地方,荒原里那些有人迹的场所更是诡异莫名。塞萨尔看着自己沾染风雪的黑发从眼前拂过,不禁打了个寒颤。他在岸边一块石头上坐下来,伸手触碰溪流,感觉刺骨的像是针在扎。

 有人碰了下他的肩膀,塞萨尔回过头,看到戴安娜盯着自己结了一层白霜的手。她皱眉盯了他的手一阵,然后皱眉盯向他的脸,最后用覆着火光的手握住他的手,顿时传来另一阵刺痛。是结霜的手上冰雪融化的刺痛。

 塞萨尔意识恍惚,感觉风雪更大了。他走过这些冰封万里的山地,逃离被围攻的巨城,和其他许多逃难者一起,想要找出一条生路,躲开将要撕裂世界的真神。他不断回望,每次都在看向天空中那条血红色的长线,看到它的腹部逐渐膨胀,似乎将要孕育出蒙受它意志的存在。

 他摩挲着越发寒凉的双手,眼前闪过一幕幕预言,每一个都是将来的分支和启示,代表着蛛网一般错综复杂的命运。但是,没有任何一个命运的分支他们能够存活。他们只是像群木偶一样麻木地前进,毫无希望也毫无将来,只是毫无意义地多活一阵。

 塞萨尔在路途上看着自己妻子冻毙的尸体,心中越发麻木,他离开人群,在那片大雪漫天的山涧中四处徘徊,思索自己究竟是在做什么。他褪下手套,拉开自己的厚毡衣,跪在大雪中合拢双眼,希望寒夜的风雪将自己彻底掩埋。等到第二天清晨,他睁开眼睛,看到那只带着火光握住他手的素手,止不住地想要退缩,诅咒自己逐渐动摇的心。

 他抬起头,发现自己盯着戴安娜,思维一片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