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猜最后一句话才是你们效忠的唯一前提吧?这不还是你们真神的工具?只是有些工具有自我意识,有些工具却没有自我意识罢了。”
“你可以戴上冠冕,在两个世界合拢之后塑造你所希望的世界,这有何工具可言?无貌者让你诞生,我们则会将你抬上王座。当你能够在荒原、异境和现实来去自如,像你呼吸那晨风一样轻而易举,你又怎会被限制在当下?你本来也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何必在意他们?昨天你还躺在祭台上等待死亡,现在你却跨越了死亡和困境抵达此处。如此成就,你何必要限制自己,为他人戴上冠冕?”
“那你先给我在荒原、异境和现实来去自如的能力。”塞萨尔开口就是空手套白狼,“等我尝试过了,我们再来谈论其它事情。”
他看到白魇的头颅稍稍歪斜,“你似乎对契约毫无尊重?”
塞萨尔耸耸肩。别的他不敢说,头一个站住来怀疑古老契约的合理性的,肯定会有他一个。“我尊重自己的实践,”他很客气地说,“我尊重自己一步一步得到的成就,而非凭空出现的承诺、忠诚和敬仰。有些东西太重了,莱戈修斯,我担负不起,我怕我的灵魂和意志扭曲成其它形状。”
其实他很想说,他已经见识过了荒原随着神祇注视发生的扭曲变化,那一边的世界太过疯狂,正在变革中的人类社会与其相比脆弱的像是一张纸。倘若神殿能够唤出的恐怖之物都不再受限,可以轻而易举降临现实,方今世界的一切秩序都会不复存在,成为神殿和孽怪手中的玩物。
不说别的,野兽人萨满只要找到真龙沉眠之所,举行一场仪式,环绕它的所有秩序和文明都会分崩离析。
但是,这话涉及他和白魇的核心矛盾,他最好是避而不谈。
“你太谨慎......”莱戈修斯叹息道,“受选者不该这样谨慎。”
受选?如今的位置,全都是他靠谎言、诱骗和伪装一步步抵达的,他才不信什么受选。
道途和无貌者都是他诱骗的成果;贵族身份是他靠谣言杜撰出的身份;诺伊恩战事缓和是因为他绑架了穆萨里,连威胁带许诺强行编出了一套对双方都有利的说辞;冈萨雷斯的叛乱失败,是因为他先突袭走私部队,又夜战突袭堡垒;包括戴安娜和第三公主阿尔蒂尼雅的援助,追溯到源头也是他一纸信件骗来的援手。
虚假的幻象可以度过威胁,胜势则能让幻象变得无足轻重。但就算如此,这些幻象已经让他遭受了大量裹挟,——越是无法承担的身份,就会把人裹挟的越严重。
诺伊恩的守城战,冈萨雷斯的平叛,接着是古拉尔要塞的守卫,从前往后,事态逐渐严重,危机也越来越难度过。塞萨尔全靠前一次奠定的胜势、转化的资源才能把握事态,逐渐提高自己的控制权。
这还只是世俗层面,道途带来的麻烦更是不必说。
塞萨尔不相信世界上有任何无缘无故的受选,也不相信有任何纯粹是好处的给予。忠诚和地位的背后是裹挟,契约和给予的背后是诅咒,所谓的塑造他所希望的世界,大概率,也就是在一团混沌废墟中搭建疯狂的野兽人和恐怖的白魇允许他去搭的积木城堡。
忽然从一个受困的境地挣脱,忽然变成受选的英雄和王,忽然得到一群忠诚无比又强大的部下,要带着这些凭白给他的效忠者征服和塑造世界,还能随时享受随他的意愿去塑造的美。这一系列事情,说白了,不就是大人赏给小孩子一个玩具世界,然后陪他乐呵呵地玩耍?
不过,为了稳住莱戈修斯,他还是得想点法子把它应付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