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过去,经由纳乌佐格的示范,塞萨尔纠正和补足了更多文字细节,更符合特兰提斯民众想法的言论犹如石子投入湖面产生的涟漪,逐渐扩散开了。
真正弄清某个年代里某个地区民众的所思所想,从来不是易事。当初他在诺伊恩的狗坑住了这么久,也只敢说自己了解了大概。如今他各种事务缠身,每天都在来回奔波,对特兰提斯下城区民众的认识之缺乏,自然更不必说。
虽然信使会给他一些总结性的汇报,青蛇也会从各个纳乌佐格的思维深处提取记录,但是,那些汇报也好,记录也罢,根本无法让他对恶劣的居住条件和生存状况有所了解。
塞萨尔是擅长利用话语,但很多时候,话语是苍白无力的。诸如一张生臭虫的破床睡一家五口人,或是撕掉面包上的霉斑再吃,这些词句大部分时候都会从他手指缝间溜走,而他只想打哈欠。对那些看多了类似文字的贵胄和官僚更是无法入眼,毫无感触。
他以他过去学来的知识为基础,得以认识到许多事,但这些认知,并不是他自己得来的认知,而只是拾人牙慧罢了,某种意义上,其实和神赐的启示没什么区别。
在塞萨尔的记忆中,狗坑的很多情景他至今也有印象。他和菲尔丝当时就住在一个典型的破败房舍里,符合特兰提斯很多住户的生存状况。顶楼的一户人全家人都像行走的干尸,男主人下矿弄坏了手脚,是个残废,女主人是个苦力,要干的活怎么也干不完。
他们的儿女因为瘦得过头找不到活干,只能漫无目的地到处游荡,脸上带着茫然和痛苦,从黑黢黢的破箱子里翻男主人打脏污的小巷里捡来的垃圾吃,通常都是些霉透的面包。
再往下的一户人八个人全睡在一张床上,据说前前代人还是领主的农奴,后一代人在奥利丹的战乱里举家逃亡,到了诺伊恩,期间死了老人,于是遗失了祖上的经验。贫民窟里的人知道,一定要让父亲挨着儿子睡,母亲挨着女儿睡,但他们没注意,结果就是在他们十多岁的儿女之间发生了乱伦。
他们天生残疾的下一代儿女就像地里随便长出来的歪歪扭扭的蘑菇一样,蜷在满地潮湿脏污的垃圾之间。塞萨尔在下诺伊恩到处探查的时候,他们智力残疾最严重的大儿子就坐在盛满臭水的水盆里,目光呆滞的凝望走廊,对他上下楼梯毫无反应,只是时不时把手伸进浸泡着他下身和脏衣服的臭水里,用力扬起一大片水花,溅得满地都是。
房子的男主人也是个老矿工,攒了一笔钱之后就带着一身伤病盘下了狗坑的旧屋子,想靠收房钱过活。但是,狗坑的人很多都吃了上顿见不了下顿,交钱的可能完全不难想象,因此每天的高声大骂都会像公鸡打鸣一样,预示着早晨的到来。
虽然老矿工满身病痛,走路困难,精神却很执著。于是塞萨尔经常可以看到他费劲地搬着木头便桶坐在不交房钱的租客门口,一边拉屎,一边像疯子一样盯着里头的人看,时不时就会连续咳嗽好几十分钟,好似要把肺都咳出来。
那段时间,塞萨尔天天都在目睹和经历这类事情,要不是菲尔丝懂点法术,狗子是个擅长伪装的孽怪,他们俩多半也好不到哪去。
然而有些地方,一旦走开了就没法再回去了,既不能,也不想。如今他住在旅馆里书写着拾人牙慧的文字,看着信使的汇报从他手指缝间溜过,他却只想打哈欠,他又有什么能耐说自己懂得特兰提斯这些人的生存状况?生活在困苦中的人各有各的困苦,又哪是一张汇报和几行字能够描述?
即使叫塞萨尔写一百年,他也写不完特兰提斯所有人不同的生活状况和所思所想。混乱不堪的信仰,复杂的处境和来历,比比皆是的残废、伤病和传染病,最终汇成一句话,就是这事的细节得靠真正活在特兰提斯下城区,并且拥有思想和智慧洞察现实的人去补足。
在这方面,纳乌佐格比裂棺教派的修士更合适,因为野兽人正是起源于此,是他在诺伊恩的狗坑曾经目睹的一切困苦的化身。
塞萨尔只需要提出一些提纲,再加上特兰提斯的现状,这个狡诈又暴虐,曾在法兰人部族中散布了许多混乱和流血冲突的传奇野兽人,就会一点一点抓住关键。如此一来,几个纳乌佐格的拓印,必定会在本地人丧失领主和土地的古老约束之后,进一步破坏他们对国王、领主、贵族乃至奥利丹王国的旧有观念。
虽然看不到太多具体细节,但根据信使的汇报,旧有的思想意识在特兰提斯本就摇摇欲坠,如今则在彻底化为飞灰。
其实这些思想的根基早就已经腐朽,工坊技术发展得太快,奥利丹持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