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而塞萨尔这个受诅咒的.......”
“塞萨尔此人遭受的诅咒,是我们这个世界上最深重的诅咒,来自阿纳力克无分道德善恶的庇佑本身。扭曲的欲望纠缠在他的意志之中,可以说已经彻底污染了他的根系,是他永恒的劫难。这么一个东西想要维持人的思想和人的理智,就会时时刻刻需要弥补。过度弥补投下的影子形成拯救,就像是生灵的呼吸,不需要感情的支持,也不需要圣洁的灵魂,只是他维生的手段。”
“他在......”伊丝黎长出了口气,“教那些食尸者何为教育,何为公正。我不太理解他们在做什么,但我看到的就是这样。”
“那些曾经攻占过北方要塞的野兽人吗?看来我想的没错。如果连种族之别都没有意义,阶层之别就更没有意义。一个皇帝、一个贵族、一个农夫、一只蚂蚁、一片杂草、乃至一片石头,毫无偏爱地肯定一切就是他投下的影子了。虽然没有皇帝和石头这么夸张,却也相去不远。毕竟,那可是差点就攻陷了他领地的食尸者族群。”
“你不觉得这很危险吗?”
卡莲修士又笑了,“这话应该先对你说吧,伊丝黎小姐,你不是修士,也没有信仰的意识。你的内心构造中也有缺陷。你以为我忙着说塞萨尔,就会把你给忘了?你为了弥补自己的缺陷反过来做了多少事,你自己难道不清楚吗?”
“我不清楚。”
她的微笑怎么看都不怀好意,这次她甚至做了个祈祷的手势,表示要原谅伊丝黎的无知。
“每个人都知道你是战场上最英勇的骑士,”她说,“总是出现在最危险的地方,完成最危险的使命,却总是默默离开,独自一人,不要求任何欢呼和荣誉。要不是你跑的这么快,神出鬼没,伊丝黎小姐,恐怕你走到哪,都有会数不清的仰慕者为你献花吧。”
“这是.......”
“自我弥补的手段,”卡莲修士不动声色地回答,“所以我说你和他没有血缘关系却胜似血缘关系。我猜塞萨尔也会拒绝欢呼和荣誉,只想背着人群独自走开吧。其实这就是心怀叛逆罢了,分明完成了拯救之事,却觉得不是自己想做的,所以也不想接受随之而来的荣誉。都多少岁了还放不下心里的芥蒂走个过场,以为自己还是叛逆的小孩吗?”
伊丝黎盯着她,想说点什么。其实大多数人想给她献花,都会在她甜美的微笑和深入眼眸的直视中转过头去,小心地走开,这家伙却让她很不适应地转过了脸。
“所以危险呢?”
“危险,倒确实有。”卡莲修士点头说,“作为对比,你内心的缺陷虽然也很夸张,但你放着不管也不要紧,除了擅长求生和逃跑以外,你基本无害,就像勺子也能敲得人脑袋疼却不会致死。他却不一样。”
“你就非要拿我当引子吗?”伊丝黎反问她,“我——”
卡莲修士把一大块肉干塞到她嘴里,把她的话都堵了回去。“仅就话术来说,塞萨尔已经是个危险人物了。”她说,“后来他在攻城战表现出的手腕更加证明了这一点,他遭受的诅咒太深,他自我弥补的手段也一样高明,我相信,他的过度弥补会把他的影子投射到非常广袤的领域。倘若人们看到这些影子,就会认为这些影子即是他本身......”
“所以?”
“各怀心思的人都会觉得自己受到了未曾有过的拯救,大抵如此吧。”卡莲修士收回手,纤细的指尖搭在脸颊上,“再加上,除非是在至关重要的时刻给了他当胸一刀,表达了背叛和唾弃,否则,这人也不会拒绝任何向他求救的手。如此不分善恶造成的后果,我想我也不必多说了。”
伊丝黎想起了塞萨尔身边那些各怀心思的暗影。来历不明的怪蛇,人面老鼠,诡异莫名的白魇,古代的神选者皇帝......
还有多少?
“你问这些究竟是想做什么?”
“我觉得他的存在方式很有意思,他的故事一定也很奇妙。”卡莲修士回答,“假如没有必要,我其实不想对他做什么。但是,你非要把我往他身边带,我会很有兴趣把他的思想剖开,让他看看自己不想面对的光与影,——就当是对他拿淬毒的匕首随便捅我的回礼吧。”
“这回礼会很痛吗?”伊丝黎莫名来了点劲头。
“塞萨尔这家伙应该常常念叨真实和虚假吧,”卡莲修士把手放下来,两手相对,指尖搭在一起,“因深受诅咒而生的拯救,它究竟是真是假,这就是一个人的自我质问。你也一样,伊丝黎。身陷这种困境的人常常分不清真实和虚假,甚至对虚假之物怀有异乎寻常的执着。你难道就没有吗,伊丝黎?可以告诉我你最执着的东西有多虚假吗?”
伊丝黎眉头抽搐。她能说什么?告诉这家伙她想把自己嫁出去吗?
“我们现在已经......离他落脚的地方很近了。”伊丝黎选择换个话题,“先不说塞萨尔在哪里,你们应该可以在附近城镇找到流传出去的小册子,是我们控制的印刷工坊无偿分发的。”
卡莲修士思索了片刻。“由塞萨尔主笔?”
伊丝黎蹭了下树干,她的腿都要麻木了。“至少主旨是他制定的。”她闷声说。
“那么我们可以在路上看看他投下的影子了。”她说,“借着影子的轮廓,也可以揣测他本身的变化。我们的隐修士大人看了这些小册子,也许也会有不同的想法吧。别忘了,到目前为止,我们的生和死仍不明确,下场也是个未知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