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常马 作品

第五百六十一章 神代的远去和荒原的紧闭(第2页)

 “这是雄性的胸膛。”塞萨尔说。

 青蛇吐了下信子,青色蛇信搭在青色嘴唇上,道道细小的蛇鳞像纹身一样从嘴角和眼角延伸出去,看着越来越懒得掩饰自己了。“别跟我说雄性,”她道,“我只知道你的胸膛比那只老鼠大。”

 信使把稻米袋子放了下来。“关我什么事?”

 “我只是就近做对比罢了。”青蛇显得并不在意。

 信使似乎皱了下眉,“我听闻和始祖代际太近的个体会更傲慢,脑子也更原始愚昧。这传闻可真是真知灼见。”

 “我想继续谈洪水的事情。”塞萨尔摇头说。他说着拿出青蛇借高利贷买来的名贵酒水,给自己斟了一杯。由于这地方再过不久就要毁于一旦,她可谓是借了自己能找到的所有高利贷。不过,和谋利比起来,满足她恶劣习性的成分更多一些,就像人类往蚂蚁的巢穴里倒开水。

 “有话就说。”信使说。

 “我的假侄女在这地方等着和我碰面。”塞萨尔说,“我倒是不觉得她会淹死在洪灾里,但洪水一旦起来,想找到她可就麻烦了。”

 “你跟着我的商队游玩了一路,现在倒是焦急了起来。”青蛇说。

 “我只是没想到神选者拿着神权高居在神代之中,居然比我还急。”塞萨尔说,“就像大贵族为了一个村落的死伤全面开战一样不可思议。”

 “也许只是风暴之主的神选特别急躁。”信使说,“在我族群代代相传的萨满记忆中,希加拉的神选一直带有残忍甚至是恶毒的行为记录。那人痴迷于繁复细致的礼节,对追随者也严厉无比,不断要求他们证明自己的价值。当然,证明价值之后,他给予的奖赏也尤其多,多到足以让受青睐者地位飞跃,挑战更上位者的权威。”

 “以前希加拉的神选有像这样发过狂吗?”塞萨尔问她。

 信使微微眯眼。“希加拉是大海和风暴的神,大海会发生怎样的剧变都不奇怪。你该想的不是希加拉的神选为何会在森里斯河延岸发狂,而是谁把希加拉的信仰引到了陆地上。”

 “战争的烈度越来越高,有人想借着危险的外力占据胜势,玩火自焚也不奇怪。”青蛇慢吞吞地说,似乎对此缺乏兴趣。“谁在玩火自焚并不重要,”她说着把蛇尾巴沿着塞萨尔的脖子绕了一圈,“因为每个人都在玩火自焚,只是有些人不太

容易烧得着而已,你说是吗,我的先知?”

 “过段时间我就带一份卡斯塔里给你。”塞萨尔安抚她说。

 青蛇笑了,“我倒也没有这么急躁,只是感觉自己少得到了许多知识,有些遗憾。你也有一部分学者之心,应该不会理解不了吧?在这件事上,我是一直满怀渴望和期盼的。看着这只老鼠得到了无法想象的知识却在这儿自怨自艾,我就恼火得不得了。”

 她这话的意思是,信使经历和得到了如此多、如此惊人的知识却当着她的面唉声叹气,几乎就是一种炫耀。如同贵族拿穷困者难以得到的珍馐美食喂给猪狗,然后向后者炫耀,显得他们驯养的猪狗比后者更有尊严和身价。多少是......

 “那是......意外,”塞萨尔思索着说,“她们俩的对弈也不是我能决定的。”

 “那就给我转述。”她蛇一样的人身贴在了他背后,丰硕的胸脯挤得都漾了出来,“你要是再说时间不够,我就掳你去只有我才知道的荒原深处,让你用自然语言把你看到的全部真知都给我转述一遍。放心,荒原里时间流逝缓慢的地方可不少,不会影响你在现实世界的麻烦。”

 “我记住的......不多。”塞萨尔无奈地说,“确实不多。”

 青蛇的双臂从他腋下穿过,双手抚摸着他的胸膛,尖锐的青色指甲几乎要陷进他的血肉。她的毒牙靠近过来,几乎要扎穿他的耳朵,“我只是让你知道你该做什么,——我要知识,我要血,我要他人所不具备的希望和道路,我为此祈求于你,我挚爱的主人。但是,如果你不多注意看着点我,我就要看看你有多难烧得着了。”

 “你试试?”信使皱起眉毛,“这人是很多人的希望,也是我族群的希望,你一句话就想把他给烧了?”

 “是他自找的。”青蛇把头折到肩膀一侧,看着就跟断了一样,“就像这地方要被洪水淹没也是他们的国王自找的。你看不到吗,老鼠?灵魂没有归宿就是神代将要远去的前兆,神选者一定会一个接着一个发狂,荒原和现世之间任人往来的门也会紧紧关闭,拴上沉重的锁链,只有最伟大的大宗师才能从中穿过。至于打开锁链,则根本不可能,那位主宰者已经把脚踩在我们所有人的脖子上了。”

 “你选中的先知就可以打开了?”信使反问她说。

 “为什么不?”青蛇反问说,“他从门的那边而来,而我已经找来了多到你无法想象的学术猜想和理论研究,都在议论门的另一边,只是没有一个可以得到证明而已。但是,既然他真的做了,那我当然相信一切猜想都可以在他身上实现。”

 “我的族群会拓展我们在物质世界的力量。”信使只说。

 “你可真是只惹人怜爱的小老鼠,”蛇行者说,“下次为了族群牺牲自己的时候,别忘了让我给你的坟前带点稻米。”

 塞萨尔握住青蛇的手,好不容易才把她从自己背上扯下来。她只有软骨的人身像条绳索一样在床上缠成一团,然后又用人类根本不可能做出的姿势凭空立了起来。这家伙最近是越来越随意了,完全不顾自己的姿态有多诡异。

 “好吧,”青蛇耸耸肩说,“我的想象是过分了一些,不过最坏的可能总是会发生。当初我就以为我的始祖多少有点怜悯心,结果她把除了我以外的全部子嗣都吃了个一干二净。倘若当时我没有藏匿自己,我已经是始祖下一代子嗣的养分了。我可不想等事到临头了,我才发现真正愚蠢且心存侥幸的是我自己。”

 “必须承认,”信使说,“你的死亡恐惧有点难以置信。种群的缺陷?”

 “倘若死之恐惧是种群的缺陷,为了种群的延续扼杀自己算是什么?”青蛇的头又折断一样歪了下去,“自我意志的残缺?你难道是有生之恐惧吗?”

 塞萨尔抬手示意她们俩别争执了,“我想......”

 “你是要松开我的手?”青蛇盯了过来,蛇尾巴缠得更紧了,“我可还没从我刚发现的剧变里缓过神来。你这握手是某种临场表演吗?”

 塞萨尔又握住她的手,但她并不满意,直到他紧紧握住,手腕都缠在一起,她的尾巴才松开了点。

 蛇这玩意对情绪的表达可真是过激。

 “这种争执毫无意义,也不会有结果。”他说,“你们也许是在自己的种群里待太久了,见惯了相似的思想和相似的价值。人类这边思想的冲突和价值的矛盾多得惊人,特别是我自己和我遇见的所有人都存在冲突。我不指望你们俩可以友好表达,互相识趣一点别提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