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从戴安娜开始?”
“借用卡斯塔里,她在表达一种凌驾于一切秩序之上的世界构造,更有秩序,更受庇护,人工创造,可以基于持续不断涌现的缺陷进行持续不断的改进。并且,它的基石不会破碎,构造本身也不会被颠覆,只是进行持续不断的改进和修正。”
“人们呢?”塞萨尔问她。
冬夜继续回答,“人们既受这个构造庇护,也为这个构造服务。人们得到书籍和知识,献出他们自己的书籍和知识,维护这个构造的完好和基石的稳固。并且,其中将有极少数的特别的人献身于思想和真理,在特别的学校中得到训练,趋近于思想的完满。这些人将进一步维护构造的完好,增进它的协调,就像你背后那个磨坊大小的巨环形。”
真是诡异,难以理解。
“信使呢?”塞萨尔追问说。
“她仍然是原始的,而且她不会抛弃那些原始的东西。她在表达,这个自然的世界就是最为完善最为正确的世界,因为它确实存在,不仅是存在,还经历了历史上每一个时代,是永恒的存在。社会不断更迭,它的今天和过去却完全相似,如基石般承载着这些脆弱易碎的生灵。”冬夜说。
“她那边的人们呢?”
“她在表达,人类和野兽人一样,特别是身居低处的人们,——那些绝大多数人,他们都过着一种单纯、蛮荒、原始且混乱的生活,危机四伏,疯狂而混沌,和戴安娜大人描述中的构造完全相异。这种原始的世界存在于每一个人心中,与生俱来,只是野兽人比人类更多一些。但是,人类依旧会在自己内心深处察觉到它的存在,察觉到它和自己是一体的。”
“我看信使也不想让野兽人都过得像是野兽。”塞萨尔说,“她应该还有表达吧?”
“她在说,人们的任务是合理接纳这种原始而蛮荒的本能世界,不止是在自己心中,也在世界的构造中保留它的一席之地。对于它的好奇和怀念应该一直存在,为人所知,从中得到力量去行看似不可能之事,哪怕是颠覆,是流血,是混沌无序的暴力。”
“听起来缺了点什么......”塞萨尔思索着说。
冬夜点了下头。“缺了一个先知告诉她,该从她的理论里构造出什么东西。”她说,“戴安娜大人已经有她自己的蓝图了。你补足了她所缺失的拼图,却也带来了很多很多她不想要的拼图。至于这位信使,她只是有自己的基石而已,正因如此,她尤为需要那些戴安娜大人不想要的拼图。”
塞萨尔觉得自己品出了戴安娜情绪不对劲的源头。“这话听起来......”他眨眨眼,“她想把我撕成两半,自己拿走比较大的一块?”
“在需要的意义上是这样,塞萨尔先生。”冬夜表示认可,“她比戴安娜大人更需要你,而且她需要的更多,更接近你真正想要实现的。她几乎就是在表达这件事。可以判断的是,戴安娜大人想要把你一部分想法压制下去,然后她来了,提出她可以让你完全实现这些想法,哪怕你在人类社会这边失败了也没关系。”
“这......”
“信使在表达,在她那边,你一定不会失败,因为你即使失败了,你也可以以自然为基石再一次尝试。你可以一次接着一次尝试,直到你成功,然后开始下一次成功。
”冬夜不带任何主观态度地说道。
塞萨尔眉毛直扬,“我现在该说什么,你们俩不要再打了?”
“我想没用。”冬夜说,“涉及到寻常的情爱之事,戴安娜大人表现得很宽容,因为这一切在她认为自己拥有的时间尺度中都是过眼云烟,不值一提。您所触及的那些人,在她看来迟早都会成为坟墓中的一捧灰。但是,信使不一样,她所提出的比情爱之事更加有力,戴安娜大人认为如此。”
“但这俩人不是要讨论和传达我在诺伊恩周边的见闻吗?戴安娜说她要......推演?”
“这也可以是卡斯塔里的一部分,毕竟她们是在很多个方向同时进行对弈。”冬夜解释说,“即使是为了得到推演的结论,你也得坐在这里看着,塞萨尔先生。由于时间流逝极其缓慢,这场对弈短则几天,长则数月、数年,全看她们双方的耐性。”
“这是我的错吗?”塞萨尔问道。
“如果是你给戴安娜大人展示了你可以补足她的蓝图,又给信使展示了你可以当她的先知,那我以为,这就是你的错,塞萨尔先生。”冬夜说。
“我想出去看书了。”塞萨尔说。
“已经逃出不去了。”冬夜说,“如果你实在不想看对弈,我可以和你一直说话,但我不能保证我可以提供的情绪反馈。”
两个法师一边对视,一边指使棋盘在几何构造和山川河流之间瞬息万变,她们俩都表情沉着,但视线之间暗流涌动,仿佛带着尖刺。塞萨尔偷偷朝外挪屁股,心想分明就是戴安娜自己找上了信使,信使也是自己找上了戴安娜,她们带着彼此的族群寻求合谋,结果却拿着卡斯塔里要来场持续数年的对抗。这能是他的问题吗?
冬夜站在旁边歪着头,一言不发地盯着他看。直到塞萨尔把屁股挪到菲尔丝旁边,抱住他气质阴暗的小女巫,他才感觉自己缓了口气。
可惜菲尔丝还在梦游。
想到这里,他把冬夜拉了过来,把她和菲尔丝的手攥在一起,希望事情能快点进行,希望冬夜能多点人味,希望菲尔丝也能多点生气。至于那边匪夷所思的卡斯塔里对话,他只希望不要以爆炸告终。毕竟,这一爆炸,他肯定是会头一个遭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