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原那边各个地区的时间流逝都不一样,为什么不见这种异象?”
“荒原充满了混沌、主观和不确定性,就像梦。它总是能接纳各种冲突和剧变,而且荒原本来也会随时随地发生更大规模的剧变。”信使解释说。
塞萨尔眉头皱得更深了,“随时随地?不,我也一直在探索荒原啊?”
“那就是因为你一直在走最稳妥的路,从未深入过荒原真正的黑暗。我们野兽人为了探索真神至理,会比人类法师走得更深。这就像外出狩猎,你们搭建村落和塔楼谨慎地探索,甚至不会靠近悬崖边缘,我们却会直接跳下去,只为接触那份剧变,让自己的灵魂沐浴在荒原的混沌之中。”
“我们走的确实是最稳妥的路,”塞萨尔点头说,攥着手里的稻米袋子。他毕竟是为了给菲尔丝寻觅希望才探索荒原,目的和人类法师、和野兽人萨满都有不同。“至于你们.....死伤率不低吧?”他追问说。
信使看看他手里的稻米袋子,又看看他,虽然姿态表情若无其事,却很直接地表达了自己的想法。
“死伤一直是各类仪式的一环。”她说,“在食尸者氏族,像我这样的个体都是从大量同胞的尸骨中挣扎出的,但我看其它有父母养育子代习俗的族群,似乎已经有继承的说法了。借由某种更稳妥的仪式,倘若父母是萨满,子代也会成为萨满。”
“确实会有。”塞萨尔说,把装稻米的袋子递回去,“最初也许会有些怀有理想的个体,最后总会孕育出无穷无尽的贪婪、堕落和傲慢。”
“你在否定你妻子的愿景上还真是不遗余力。”信使往嘴里扔了一把稻米。
“她在否定我的愿景上也很不遗余力,”塞萨尔说,“许多年前,戴安娜和阿尔蒂尼雅勾勒出一副宏伟的蓝图,想要让这世界按她们俩设计的蓝图逐渐展开。然而这份蓝图视野太高,缺了太多东西,我恰好补足了她们缺少的拼图,却又带来了一些她们不想要的拼图,正因如此,我们俩的矛盾即使不能调和,也不会激化到兵刃相见。“
信使略微皱眉,“你们俩不会兵刃相见,那些代表你们各自利益的人就会代你们流血,代你们兵刃相见。”然后她抬起视线,“对吗,贵妇?”
戴安娜把手压在了塞萨尔肩上。“是我头一个对你递出橄榄枝的吧,信使?”她抬高声音,“现在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还是当着我丈夫的面?”
“开诚布公地会面不一定会带来合谋,也可能会带来分歧,贵妇。”信使说,“然而我没有毁约,我依旧在帮助你们,只是我找了个更合适的联络人而已。”
合着信使是戴安娜给她起的称呼,信使也给戴安娜起了个称呼叫贵妇,这俩位还真是谈了挺多。
“什么层面的合适?”戴安娜站在荒原那边对她发问。
“用你们人类的话说,是政治层面。”信使说,“仅就个人方面,我
很欣赏你,希望和你坐在同一张桌子上谈话。但我不只是我个人。希望我不用像你解释更多了。”
当然塞萨尔知道,这话说得更直白一点,其实是戴安娜从没见过真正意义上拥有政治人格的野兽人,以往她见过的最像人的野兽人也就是阿婕赫。
“用不着了,”戴安娜说,“我确实没想到,你对你们诡异的社会结构这么执着。如果你当时说出来,我就不会把态度表现的这么明显,也不会和你分享我们的蓝图一隅了。”
“我不想听到安抚性质的托辞,”信使说,“也不想从一张已经制定好的蓝图上争取一些边边角角。”
“这家伙,”戴安娜拍了下塞萨尔的肩膀,陡然提高了声音,“是给你展示了他难以理喻的蓝图吗?哪部分?工匠?教育?还是组织形式?”
“都有。”信使说。
塞萨尔缩在座位上抱着胳膊,同时倚靠着马车座椅和背后的书堆。狗子把下颌搭在他左肩膀上,不时就打个哈欠,弄得他困意上身只想睡觉,戴安娜攥着他的右肩膀,不时就抬高声音质问信使,弄得他身体一激灵。
他觉得自己像是个正被钳子夹住的螺帽,还在转来转去。
“还有,”戴安娜又提高了声音,“我用这么多宫廷规格的肉食招待你,你只是在那无动于衷地点头,结果你竟然抱着一袋生稻米啃得不亦乐乎?还是从多米尼的边缘村落里捡来的?”
“你那时也只是微笑、提议、点头,每句话都说得波澜不惊,好像一切都在你的掌控之内。”信使回说道。
“这家伙容易让我情绪失控。”戴安娜说,她似乎很想像塞萨尔摇冬夜的头一样抓着塞萨尔的脑袋猛晃,“算了,这不重要,大不了我就让他代为传达我的指示。对于诺伊恩带来的异状,我们能用卡斯塔里代为传递和表述吗?”
“什么东西?”塞萨尔有些诧异。
“先民的对弈。”信使说。
“那不只是个变化多端的下棋吗?”塞萨尔问道,“而且还需要完整的神文当棋盘,你怎么会这个?”
“我在荒原深处剖析过先民残忆。”信使答道。
“涉及到神文,用神文表达总是比用自然语言表达更好。”戴安娜解释说,“给我耐心点看着,塞萨尔,这事用不着翻古籍,用先民的法子就可以推演出来。现在,把我们的信使给我拉进来。你再拖延一阵,其他人就该注意到异状了。”
塞萨尔都不知道他该回答什么,因为这件事已经违背了他的常识,超过了他世界观和理解能力。密文手稿,神文记录,卡斯塔里,除了感叹法师这东西真是诡异,他也不知道该感叹什么。戴安娜抓紧他的肩膀,他抓紧信使的手腕,信使抓紧她装稻米的袋子,下一刻,他们已经一同坐在书海之中。
“很好,”戴安娜接着说,“现在,再让我来教你一些神文的奥秘,塞萨尔。还有,你这只偷吃稻米的老鼠,这次我不会留手了,用你那懵懂的理念来组织你的神文碎片吧,你马上就会懂得失败的滋味了。”
偷吃稻米的老鼠,这用词可真直接,塞萨尔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