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如此,”信使说,“商会原本走的是北边那条路,但北边受战乱波及,我们就响应香料商业联合会的号召来了南边。”
在食尸者假扮的守卫进一步质询以前,信使就以此为开场白,延展开来介绍了一下他们现在这支商队,然后就针对诸多细节展开了杜撰。
信使讲述到商队货物的珍惜性时,守卫还有那么点耐心,看起来是准备等它讲完再做例行质问。
然后,信使开始讲述商队旅程上的风土人情,讲述某些漫天要价的税收关卡,讲述奥利丹部分并不友好的岗哨。这时,守卫的眼神已经开始涣散了。
接下来,信使以商队旅程为切入点,讲到了它根本不存在的法兰人生活,讲到了它的商业哲学和商会冲突,随后进一步延展开来,开始讲述它在特兰提斯香料行会的熟人是它兄弟的妻子的侄女的老师。终于,守卫开口打断了它,竟是要直接赶人,甚至完全忘了自己要质问什么。
“还有,给我把面具摘了,不然别想过去!”守卫在它身后高喊,这才靠上岗哨的石墙,准备目送商队经过。
无奈找塞萨尔要了点血之后,信使才放下兜帽,靠在车窗阴暗的角落里,接受各个守卫的审视。有野兽假扮的守卫经过,这家伙就会低下头,用阴影和灰白长发把自己脸颊盖住大半。塞萨尔只看信使低头抬头,就看出了哨所有一半人都是野兽人,其中食尸者占多数,毕竟它们的族群数目众多,哪怕分裂了,也要比塞萨尔当年遇见的座狼人多出几个量级。
待到告别了哨所,信使才松了口气。此外,塞萨尔也确信了,这些野兽人化身的人类都是它们精神特征的外在表现。
阿婕赫身形矫健,青蛇则是贵妇身段,并且各有各的危险气质。前者身上的血腥味毋庸置疑,后者则是渗着不易察觉的毒素,阴柔却致命。
和塞萨尔接触最多的两位相比,食尸者信使虽不能算是娇小,也是瘦了很多,体格也小了几分。实话说,这家伙坐在青蛇对面的席位上,整个人看着都要比她小一号,——就像戴安娜站在半人半狼的阿婕赫身旁似的。
虽说以貌取人没有依据,但对借着他的鲜血表现出人类特征的野兽人,外表似乎真是精神构造的外在表现。
信使虽然挂着冷漠的表情,特征中却少见疯狂之意,甚至还有张一只手就能托起来的心形脸蛋,看着莫名柔和。这家伙别说是身型比青蛇纤细了,连脸颊和五官都要比青蛇小那么一号,完全是蛇类对比蛇类捕食的鼠类。
塞萨尔本来以为,信使多少会带点病态的疯狂,实际来看,竟然一丝疯狂的特征都难找到,玫红色的眼睛也是一样神色平静,略有些无奈。信使在阴影中做出那些血腥之事,似乎当真只是她再三斟酌之后的抉择。
换句话说,这家伙的行为是可以预测的。
当初信使在帝国的舰船上杀死族群同胞,亦不是因为疯狂,只是因为她找到了问题的解答,也许还是最后不得不做的解答。
相比之下,阿婕赫的行为就充满了不可预测的特征,蛇行者更是有股子时不时就爆发出的怪异情绪,可谓是各有各的疯劲了。
“不管你看到了什么,你自己知道就好,别让它们流传出去,为人所知。这种感觉就像把灵魂和精神翻出来给人注视,不怎么让人心情愉快。”信使对他说。
“你怎么知道我在看什么?”塞萨尔反问说。
“因为我感觉自己心底里阴暗的东西渗了出来,塑造了我现在的表皮。虽然我看不懂这张表皮的面相,但要是给我的族人了解到,我就很难维持自己的地位了,——我势必会受到挑战,而且络绎不绝。”
“你是说,恐惧?”塞萨尔沉思着问道,“你需要一些一眼就能看到的恐惧?”
“我在族群里受到敬畏的不止是手段,还有一张冷硬残酷的脸。其它族人一看到这张脸,就知道我是个危险角色,会变得情绪紧张,觉得自己需要低头说话。”
“哈!”青蛇听笑了,“老鼠王国里冷硬残酷的脸,你可真是幽默,小东西。”
“我也不懂你们蛇类和人类的脸,”信使回应道,“你们脸上的特征差别,就像盯着血肉傀儡溃烂的面孔统计它们分别都烂了多少个伤口,然后再靠溃烂伤口的分布指出谁是谁。”
“你可真会形容,”塞萨尔说,“不过,就像莱斯莉说的,一个生灵可以有很多不同的身份。你是个法师,必要的时候,最好也像青蛇一样自己现出人类的表皮。毕竟,你也不能走到哪都戴着面具。而且,如此一来,你的族群也就不会知道这个为人类领主干活的家伙是谁了。”
信使没什么话可反对,只略微颔首,就靠到阴影中看起了车窗外干燥的荒漠。他们已经走过了荒漠地带,看够了贫瘠而干涸的大地,诸如破碎的岩石、坚固的沙土、干涸的溪流还有发黑的枯树,已经成了这条商路的主要部分。可没曾想,刚行驶出几里远,就下起磅礴的大雨把整个车队都淋了个遍。
“这些永眠的真龙真是要让我疯掉了。”信使把自己的兜帽扣了上去,衣服也拉紧了点,抱着自己的肩膀哈了口气,“从酷热的荒漠到寒冷的雨季林地只隔了几里地远。我的族群要是在这种环境里频繁迁徙,怕是要病倒一大半。
塞萨尔掀开车窗帘子,果然是一片大森林的入口,荒漠中几束灼裂的阳光似乎也跟了过来,在连绵大雨中化作阴郁的微光。他伸手接住几滴雨,放在指尖。
“在这一千多年里,你们食尸者都住在什么样的地方?”他忽然发问。
“你是指巢穴,还是森林?”她反问说。
“帝国北方那片海一样广袤的森林。”塞萨尔说。
“那地方气候很稳定,冬季略有些阴冷,夏季也称不上酷热。不止是我们食尸者,大部分族群都活在它们自己适应的稳定气候里。”信使说。
“这就是为什么你叫它们墙中鼠?”塞萨尔问她。
“墙中鼠有环境稳定的含义,”信使回答,“作为墙中鼠活在巢穴里的时候,族群的病症极少,过得也很自在。千余年以前,各个族群确实是被迫退入北方,后来就自然而然适应了那片林海的气候,再往后,就再也不想往气候环境都不稳定的南方迁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