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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叫人感慨。”米拉瓦说。这家伙语气是最平静的,尽管并非他亲历,他也预见了老米拉瓦到处征战的一生。
“有什么熟悉的人和事吗?”塞萨尔循声问了一句。
这会儿,他正按着船舱的窗板往外张望,暴风雨依旧连绵不绝,窗外狂风肆虐,乌云低垂,激流不断拍打船舷,颇有将一切都淹没在此的声势。陡峭的环形山脉围绕着黑暗的森里斯河,不时有碎石落下,跌入水中。尖叫着的鹰隼迎空飞掠,真是一片狂乱的景象。
“多年以前,沿海突袭野兽人聚落的时候,我也见过这些海妖和海鱼。”米拉瓦说,“我亲眼看到它们骑着海浪,越过峭壁,朝着近海的港口奔袭,最后竟然淹没了整座城市。那时候也持续了许多天的暴风雨。”
“我该庆幸这地方是内陆,还是该抱怨森里河宽得过头,河水也太广太深了?”
“也许都有,那时候正是希赛学派驻扎在港口附近,于是你能看到一整夜里,城市的影子在天空下破碎,又在黑暗的海水中燃烧。疯涨的海浪淹没了城市,然后又在诅咒似的法术中化作流动的火。人在海鱼的撕咬中尖叫,海鱼又在漂浮的烈焰中翻滚,海妖尖叫着穿过城市的废墟,诅咒着这些大海都无法熄灭的诅咒之火,却找不到法师的身影。遭遇那次重创之后,我们就很少见到它们了。据说它们在深海里也有自己的战争。”
“这么说就是在此之后,它们才退回深海,最后投靠了希加拉的神殿。”塞萨尔说。
“也不完全对。”米拉瓦否认说,“它们只是追随了希加拉,实则有自己位于深海的神殿,和法兰人的地上神殿相比,地位还要更高一些。”
整整两个钟头,塞萨尔都在观望这支由三十艘大船组成的船队,观望它们倚靠的环形山脉,凝视黑暗的激流。风暴的呼啸不仅一刻不停,还在变得越来越猛烈,眼看着已经来到巅峰。湍急的河水已经和山洪海浪等同了,再怎么擅长水性的人下去都要被吞噬殆尽。
他几乎看不清周遭的景象,只能看到船员们紧张地保护船帆和绳缆,固定自己在甲板上的身体。
借着船队受困的僵局,借着连绵不绝的暴风雨和逐渐逼近的敌情,借着它们共同形成的恐怖重压,米拉瓦和他觉醒的骑士已经合谋策反了大部分船只。尽管如此,还有十艘船只维护着他们自己封闭的圈子,维持着紧张的气氛,看起来是一些信念格外坚定的贵族团体。
大战已经快要来临了,塞萨尔很确信米拉瓦会对他提要求,把这十艘船只当成食尸者打击的靶子,把它们和交战中的帝国舰队一起击沉。如若不然,即使他们能取胜,这些策反失败的船只上的贵族一旦返回,也会把对米拉瓦不利的消息传到南方去。
米拉瓦是要从贵族联盟起家吗?借着对抗王权的势头推翻现存的王权,然后复兴千年以前的神皇帝统治,这事可真是黑色幽默。
“风暴越来越近了。”米拉瓦也来到他身侧,往船舱外眺望,“当年出海袭击野兽人后方聚落,意图断绝它们繁衍生息的希望,其实也像现在一样生死未卜。我很期待。”
“你这话一说,听着就不像是能在和平年代当君主。”塞萨尔说。
“正因如此,才需要老师的指引和弥补,不是吗?”年轻的皇帝笑了,“也许我就是为战争而生吧。目前来看,这世界还是更需要赫尔加斯特,而不是其它的神。”
“接下来你有什么安排?”
“我有什么安排,您一定知道,我想就不需要我再多说了,塞萨尔老师。具体发起打击的时机和方位,我都会在战时传信过去。这次交战势必会涉及许多非世俗层面的对抗,不止是寻常的舰船战,也请你做好准备。”
“我连寻常的舰船战都没经历过。你跟我说这个也没用。”塞萨尔摇头说。
“那就当作智者之墓最后那一战打吧,把激流当作深渊,把船只当作破碎的浮岛。此外在这片战场不远处,双方地上的军队也在连夜组织,届时食尸者的阵地不一定安全,遭遇突袭的可能性不小。它们倒是可以逃跑,但我可不想失去从远方发起的致命打击。”
眼看米拉瓦朝自己斜睨过来,眼中含有期待,只勉强维持着一丝沉着,塞萨尔也只好做出回应。“我会保证好食尸者这边的阵地,确保它们回应你的求援。实在不行,我就借点人手过来。”
米拉瓦点点头,沉思起来。船队里的物资究竟有多重要,数目有多夸张,塞萨尔当然已经知道了,即使他不知道,从双方军队的紧张和急迫程度也能看出来。这批物资可谓是多米尼意图谋反的
贵族们筹集的最大一批物资,走私过来就是为了先一步颠覆奥利丹的王权。
据年轻的皇帝说,倘若走私物资用于支持多米尼王国北上作战,足够把最北边最大的一块帝国疆域再啃出一个大窟窿,撕下一大片肉,更能完全缓解多米尼王室的财政压力。甚至可以说,多米尼的财政承受了这么可怕的重压,就是因为有贵族意图谋反,长期往奥利丹走私物资支持他们的同盟。
塞萨尔是真的只想逮住伊丝黎,至少最开始是这样,事情演变到如此程度,他也是始料未及。
“当年背叛的族群已经接近了,都是野兽人族群,对方也感觉到了我们。”
塞萨尔来到船舱的长桌上,端详了一阵传信手稿上浮现的文字,是信使书写的古文字,看着居然还挺娟秀。米拉瓦稍作思索,然后提笔书写,要那边的信使注意防备,至少是先隐藏自己的意图。
既然两支野兽人族群可以互相察觉,那么,食尸者的阵地是注定会遇袭了。它们身处山腰是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缓解遇袭的时间和力度,但也不能完全避免。
米拉瓦唤来了船长,当然说得更清楚点,其实就是他觉醒的骑士。此世的船长不过是个年轻的贵族,前世却是经历了百余年腥风血雨的老骑士,两种信念和两段人生相互冲突,前者轻而易举就被后者压垮了,几乎就是婴儿面对老练的成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