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挡是眼挡,眼罩是眼罩,两者还不一样,眼挡只是遮盖住马眼两侧的视线,集中前方,而眼罩则是直接将眼睛捂住,马的一切动作,都由骑士来主导。
王人杰谈不上训马专家,从军多年也就换过三匹马,不过他对战马的要求肯定是没变过的,如果不能做到熟练驾驭,那就只能是捂着眼睛了。
遮眼的目的,其实就是让战马看不到能让它分心的事情,从而心无旁骛,只能依赖骑士。
戴上眼罩之后,王人杰拉着战马在场内游走,方便战马适应这一过程。
而对面的李嗣业,则是已经去了武器架,挑选马槊。
趁手趁手,军士对武器的第一要求就是趁手,所以形制一模一样的军械发放到了军士手中之后,都会经过一番改造,改造就是为了让兵器更趁手。
一个最简单的比方,每个人握拳的张力是不一样的,取决于指屈肌和手指长度,但刀柄的粗细是一样的,那么就要根据自身手掌条件在刀柄上缠布,或者打磨,这就是小手握细柄,大手握粗柄。
李嗣业挑选好一支四米马槊,上手试了试之后,然后取来缠布,开始在自己握手的地方一圈一圈的缠绕起来。
槊杆是木头,而且都经过了打磨,比较光滑,那么它的摩擦力肯定不行,缠布就是增加摩擦力,使手掌能够更好的握紧槊杆,而每个人的个头以及手臂长度也不一样,所以缠布的位置必然是因人而异的。
马枪这一项,与电视当中欧美中世纪骑士对决,基本相同,一枪一盾,但是在实战中,盾牌只有在马槊损毁或者失手的情况下才会使用,大多数时候,盾牌是背在背上的。
原因就在于,马槊太长了,一只手真的抓不稳,这与你的力气大小无关,因为枪杆过长,所以槊头平举之时前方必然有一个下坠,一只手抓握,难以控制这个下坠力道,这就是为什么电视上的骑士枪尾都夹在腋下。
李嗣业已经上马了,将马槊扛在肩上,耐心的等待着王人杰。
他不会催促对方,因为他知道自己占了坐骑的便宜,他座下这匹战马极为驯服听话,他甚至已经隐隐猜测到,东宫很有可能在战马的安排上动过手脚。
因为前两场的许绍和马敦,战马同样都有问题,只不过是被巨大的实力差距所掩盖了,不是行家看不出来。
太仆寺的主官,就是张去逸,但是因为他本身没有什么能力,所以寺内事务,都是两个少卿在做,萧华的弟弟驸马都尉萧衡,宋璟的次子宋昇。
这三个人,怎么看都不像是做手脚的,因为他们不敢,圣人亲自观摩,他们没胆子乱来。
那么是谁呢?太子宾客,太仆令王丘。
是他自己自作主张,没有人吩咐他这么做,做为太子属官,他深知这一次比试的重要性,所以在一些不会惹人注意的地方,适当动下手脚的胆子,他还是有的。
战马的问题,看台上有人能看出来,但是没人敢说出来。
只要圣人看不出来,那就是一切都没有问题。
不要觉得李隆基真的是高手,有唐一代,称得上武艺超绝的,只有李世民,整个华夏史上,单兵作战能力,世民兄也是排在前几位的。
因为这一场是圣人钦点,所以大家拖延了一下时间,也没有人会怪罪,兵部的官员一直等到王人杰准备好之后,才敲响的了铜锣。
较场上,随着锣音落下,两匹战马紧绷的四蹄瞬间发力,脚下尘土飞卷,像两头凶兽一样,气势汹汹的朝着场中央奔腾而去。
李隆基已经坐不住了,直接站起,眼睛一眨不眨的注视着场内动静。
他不坐,其他人也不敢坐,纷纷起身。
王人杰和李嗣业,都没有持盾,也没有握缰,两人的姿势几乎完全一样,整个人站在马镫上,双臂紧握长槊,在进入攻击距离之后,手中的马槊狠狠的刺击出去。
这才是玩命啊,马槊号称破甲之王,别说是皮甲,就是铁甲,也能给你刺出一个窟窿。
两人一上来就是索命招,看台上的观众们也是屏住呼吸,兴奋的望着场内。
两人的第一击,全部落空,王人杰的槊头被李嗣业闪过之后,右臂一个回转贴近,直接将槊头卷在腋下夹住,然后手臂迅速缠绕上去,紧紧握住槊杆。
而王人杰也是一样。
所以两人当下的情况,是你夹着我的枪,我夹着你的枪,硬是靠着身体的力量在互相拉扯着。
他们屁股下的战马也随着两人的动作,原地绕起圈子来。
“啊~~~~呀~~~~”
李嗣业龇牙咧嘴,因为过于用力,整张脸已经是猩红,那几根青筋分外明显。
王人杰也好不到哪去,脖子上的动脉都已经凸显出来了,可见两人在膂力一项,应该是不分伯仲。
“啊~~~~”王人杰口中的吼声像是不需要换气一样,脸色恐怖,已经呈现出紫色,状若怒目金刚。
绝对的力量面前,什么技巧都是空话。
随着两人几乎同时暴喝一声,“咔嚓咔嚓”,两支长槊应声折断。
而且接下来两人的动作也是出齐一致,都是抢过对方的断槊之后,狠狠扎了出去。
但因为距离过近,槊杆也没有完全折断,中间还连着一些,所以难以发力,所以两人同时失手。
李嗣业第一时间甩开马镫离开中心区域,想要去换枪,王人杰见状,一夹马腹紧紧跟上,两马一前一后快速奔驰,王仁杰半路上取下盾牌直接朝着李嗣业的后脑勺下方唯一裸露的脖颈甩了过去。
这要是被切中,脖子不断也得有内伤,不过李嗣业像是背后长眼一样,头颅下垂,堪堪躲过飞盾的同时,已经抵达武器架,只见他俯身探臂一抓,抓起一支两米枪,身体直接一个后仰便朝着背后刺了出去。
这个动作,也算是回马枪了,反应不及时的话,这一枪是要命的。
不过王人杰毕竟跟在李嗣业屁股后面,所以对方的动作看的一清二楚,在李嗣业抓枪的第一时间,迅速贴近,手臂一探正好抓在刺来的枪头上面。
趁着李嗣业身体后仰,难以吃劲的机会,王人接狠狠一蹬马腹,抓着枪头调转马缰就往回走。
李嗣业直接被拖下马来,落地之后,双手死命抓着枪杆,身体仰面朝天,双脚借着拖拽之势猛蹬地面,趁着战马还未进入加速,迅速调整身体姿势,回转之后,整个身体后仰呈拔河状后仰,双脚后掌狠狠摩擦地面。
“给我下来!”李嗣业暴吼一声,双臂猛地用力,反过来又将王人杰给拖下来了。
这就是经验了,不懂的人要觉得,王人杰此时应该放手,然后骑马去武器架那边拿到武器之后,反过来对付李嗣业会占据极大优势。
但是只有王人杰清楚,场地太小,战马的速度未必能甩得开李嗣业在后追击的速度,一旦让人家在背后甩一枪,性命攸关啊。
那可是两米枪,非常适宜投掷,加上李嗣业力气又大,真要被击中,受伤都是轻的。
两人从马战,顷刻间转换为步战,那么在这种时候,这杆枪谁也不敢让对手拿到,谁拿到,对面那个指定玩完。
所以两人又呈现出了一种拉扯局面,都是死死握着枪杆,双脚根本不敢去蹬踏对方,因为力由地起,你若是选择抬脚去踢对方,那么你上半身的力道瞬间就吃亏了,一脚踢不死人,但是被夺枪是要死人的,孰轻孰重,两人都拎得清。
“多半又是平局,”李祎侧过头,朝身旁的裴耀卿道。
裴耀卿瞬间皱眉,你想说给太子听,别总是借着我说啊?
“差不多吧,”裴耀卿点了点头。
听到这话的太子,脸色铁青,他最近常常去东宫检阅练兵事宜,对李嗣业的实力是非常有信心的,如今可倒好,李琩手底下一个小卒,都能跟李嗣业打成这样。
本来还指望第三局翻盘,扭转颓势呢,这可倒好,让对面打出士气来了。
一直在注意太子表情的庆王琮,瞥了一眼太子之后,朝一旁的仪王璲笑道:
“十八郎手底下真是藏龙卧虎啊,竟有这等猛将,倒显得咱们的侍卫都是酒囊饭袋了。”
这句话就是故意说给太子听的,李绍闻言嘴角一抽,因为他听的出,李琮这是在阴阳他的人是饭桶。
仪王璲笑呵呵道:
“这个简单,跟兵部打个招呼,咱们也从藩镇要几个人,就要王人杰这样的。”
永王李璘忍不住侧头,看向仪王,阴阳怪气道:
“裴公在这呢,机会正当时,要打招呼,机会难得。”
李璲一愣,冷哼一声,他那句话本来是挖苦太子,并不是真的要跟兵部要人,眼下被李璘给架上去了,也只能是朝着已经转过头来的裴耀卿道:
“裴公,这件事就拜托给你了。”
裴耀卿笑了笑:“王人杰这样的猛将,老夫也无能为力,这得跟节度使开口才行。”
李璲脸上瞬间有点挂不住了,笑道:
“说的是啊,千军易得良将难求,猛将尚需用武之地,他们留在边关才是最合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