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酒 作品

第六十六章 鬼太守

    荒郊。




    月下数骑相逐。




    燕行烈紧贴在柔顺马鬓上,南方湿冷的空气钻入衣领,将斗篷高高扬起。




    在他身后,山崖投下的阴影中,急促的马蹄声紧紧相随。




    蹄声急且轻,但却不意味着距离远。




    很快。




    三骑紧跟着,越出山影。




    凄冷的月光照在白惨惨的骨头上,干枯的皮肉上套着破旧的铠甲。来者原来不是活人。




    燕行烈没有停下来,先将这三条“尾巴”打发了的想法,因为天上盘旋的鸟儿告诉他,后面还有更多。




    鲁莽厮杀无济于事,反倒会拖慢脚步,陷入困境。




    可突然间,前方的阴影里,又跃出一骑。




    这忽然出现,双方的距离几乎是面照面。马儿全力奔驰下,也没法闪避,燕行烈只来得及拨开对方刺出的长枪,两匹马便结结实实撞在了一起。




    这一撞,让黄骠马停下了脚步,晕头晃脑原地蹒跚几步,那匹鬼马更是被撞飞出去,没等落地便已散了架。




    可马上骑士,却早有准备地跳下马来,趁着黄骠马被撞得发晕的功夫,拔刀斩向马首。




    须臾之间难以走避。燕行烈一把拽住缰绳,竟以蛮力拉得马儿双蹄悬空而起,避开了刀锋。




    而那碗口大的铁蹄落下之时,却正踏在这鬼物的脑门上,直直把他的脑袋踩进了胸腔,又将胸腔踩进了黄泥。




    虽解决了这个鬼骑,但这短短的功夫,身后的三骑却也追了上来。




    从方才短暂的交手来看,燕行烈断定这帮鬼兵并不是愚笨的鬼物,应该还保留了些身前厮杀手段。




    果然。




    三骑虽同时追来,但一骑却稍稍一顿,便在外围游走掠阵。另外两骑也打了个弯,一左一右包抄过来。




    燕行烈却是动也不动,冷眼瞧着这两骑,左刀右枪,夹击而来。




    逼近身前,才猛地举起右手,喝到:




    “疾!”




    顿时,他手中亮起刺目的强光。




    “唏律律。”




    两鬼骑被这强光一照,立刻便是人仰马翻。




    强光须臾即灭。




    燕行烈已跳下马来,合身一撞,拿刀的鬼骑被他撞飞出去,砸在路边大树上,四分五裂。而后,重剑奋力一挥,便将另一骑碾作一团碎骨烂肉。




    同时,耳后马蹄声急。




    掠阵的鬼骑已策马而至,借着马力便一枪刺来。




    燕行烈剑也不用,只手臂一展,便将这长枪夹在腋下,蹬蹬退后了两步,那鬼骑便难以撼动他分毫,反被他连人带马撅翻在地,一脚踩碎颅骨。




    战斗旋起旋灭,燕行烈收剑归鞘,脸颊上就靠近一点温热。




    却是马儿过来亲昵主人。




    他拍了拍自个儿老伙计的脖子,便发现马儿喘气急促,脚步也有些微微颤栗。




    是了,这黄骠马再是神异,载着燕大胡子这般巨汉,连着昼夜赶路,已经到了极限。




    燕行烈略一思索,便下了决断。




    他从行囊中翻出一对纸人纸马,分别抹上自个儿与马儿的血,往地上一掷。




    月光幽幽,在一阵诡异膨胀变化后,便化作了黄骠马与燕行烈的模样。只是纸人化作的燕行烈,一嘴大胡子之下,居然是一张抹粉似的大白脸,脸颊上还有两团红通通的腮红,别有一副诡异的喜感。




    燕行烈绕着这纸人纸马转悠了一圈,尤嫌不足。




    一拍掌,从马鞍上拖下一个黑色大布袋。解开布袋,里面居然装着一个红衣丽人,肌肤胜雪,五官妩媚,然而手上却被锁上厚实的铁梏。熟睡中,眉头依然紧锁,看来我见犹怜。




    然而,这大胡子没有半点怜香惜玉,提起女子便扔上马鞍。从地上抓起一堆烂骨头,胡乱塞进布袋中,捆上放在纸马上。




    “去。”




    这纸人纸马便应声向东而去。




    做完这一切,燕行烈便拉着马儿,潜入道旁的树林子,同时,不忘清理足迹。




    不多时。




    道上,响起骤雨般的蹄声。




    大群鬼骑蜂拥而至,粗粗估算,不下百骑。




    它们在几具残骸间略微停驻,便在带头的鬼骑号令下,顺着纸人方向往东追逐。




    此地再次陷入寂静,只有断断续续轻微的虫鸣。




    又不知过了几时。




    道上,忽然泛起了雾气。影影约约,雾气中传来缥缈的鼓吹声。




    这鼓吹声愈来愈近,越来越大。




    忽的。




    雾气中突兀走出一支鼓吹乐队。




    接着,便是手持长幡、牌子、旗帜的仪仗。




    然后,一根根长兵搅动雾气,一队手持大戟的士兵列队而出。




    再之后,便是甲胄周备的武士,三三两两,结伴而行。




    终于,一辆漆成黑色的华贵撵车从雾气中浮现。车撵上载着个巍冠博带,手持玉如意,神色肃穆的男子,在一旁侍立着一员金甲大将。




    车撵上大旗飘扬,上书四字:嶓冢太守。




    端的是千骑拥高牙,好一副封疆大吏出巡,威风凛凛模样。




    然而。




    世上哪儿有专挑晚上出巡的高官,更加没有个名为嶓冢的州府。




    这嶓冢有是有,不过乃是汉中一名山。只因山中险胜,幽林蔽日,瘴气重重,素有“鬼府”之称。




    而前些年,山中出了一个擅长役鬼练尸的鬼修,借着战乱绵延,被它拘走许多战场孤魂,学着生人开府建牙,号称鬼中太守。




    可谁也不知,这鬼太守生前不过衙中小吏,死后却享有府君威仪。这他次应邀出山,未尝不能在这乱世中更进一步。




    想到此,这鬼太守神色间便有了些志得意满,他扫了眼撵车旁,那里跟着几具身披黑衣的僵尸。




    “那姓胡的老鸹子还真有几分本事,但依旧不是我这尊鬼将的对手。不仅自个儿身死道消,连手上的僵尸也一并落在我手里。只可惜,那一屋子镇抚司好手的尸身,竟被这老鸹子给烧了,当真可恨……”




    “太阳煌煌。”




    “什么?”鬼太守猛地从思绪中惊醒。




    那个声音再次响起,却是又快又疾。




    “顿开金光,通天彻地。”




    他没由来感到毛骨悚然,只来得及大叫一声:“鬼将!”




    那声音斩钉截铁。




    “射杀不祥。”




    接着,鬼太守只看到一根箭,不,是一道光,穿透了推开并挡在他身前的鬼将,接着,他手中最强大的鬼将,瞬间便被灼成了飞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