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神天。
惊雷撕破长空,震耳欲聋的雷鸣唤醒了梵缘浅离散的神智。她抬头,看着头顶越发混沌蒙昧的天空。
天穹的尽头被人捅破了一个窟窿,灰黑色的雾霭自九天倾泻而下,似伤口中源源不断渗出的血污。梵缘浅收回自己凝望天空的视线,再次低头时却发现自己被佛光灼伤的手指已经恢复如常,一切仿佛只是她的幻梦。但梵缘浅从不被幻象迷惑,她很确定,那糜烂的灼伤曾经存在过。
可是,为什么?她为什么会被师哥的佛光灼伤呢?
佛门佛子被出自本宗的祓魔佛光所伤,这听起来像一个拙劣荒唐的玩笑。换一个人处于梵缘浅眼下的境况,恐怕都会毫不犹豫地将这异况归咎于诡雾带来的幻象。
梵缘浅双手合十,闭目感受周围的气流。虽然听起来似乎有些不可思议,但这笼罩变神天的诡雾似乎会扰乱现世的时空。诡雾并不仅仅只是唤来过往的残像,而是将真实的因果糅杂成一团无解的乱麻。在这里遭遇的一切都是真实的,梵缘浅正在以现世之身经历过往之事。
一旦她出手干涉过去的因果,命运的脉络也会被搅动。最终会引向怎样的结局,谁也说不清楚。
梵缘浅的直觉告诉她,最好尽快脱离这些诡雾。她在因果中越是深入,她与过去的联系便会越发紧密。在这个纠缠的过程中,她很可能会失去自己本来的面目,沦为“过往”的一部分。届时,一切与她有关因果都会被改写,人世间将再无“梵缘浅”此人的存在。
直觉不断波动识海中名为警惕的心弦,梵缘浅却没有退怯。
烈火与翻涌而上的云雾淹没了她的视野,待云雾消散之际,梵缘浅又一次看见了梵觉深。
“师哥……”熟悉的称谓衔在嘴边,还未出口,却被一阵劲风拂乱了声线。梵缘浅下意识后仰避开直袭面门的一掌,下一秒刚猛苍劲的伏魔拳正中她的心腹。即便梵缘浅护体劲气已入臻境,这一式同样炉火纯青的穿壁裂山拳依旧重伤了她的脏腑。她呕出一口血,身上瞬间漾开一层浅淡的佛光。与梵觉深璀璨得近乎刺目的金光相比,梵缘浅的光芒如同熹微的朝阳。两道金光轰然相撞,炸裂的气浪将周遭云雾席卷一散。
梵缘浅后撤数步,掩住唇角渗出的血水。对方这一击全无留手,若非梵缘浅主修的功法是以护体为主的《菩提明镜台》,恐怕已经毙命在他的掌下。她看着雾海中走出的人影,这次出现在眼前的师哥与记忆中的大为不同。烟雾烈火中显形的青年形如困兽,一段厚厚的锦缎遮掩在眼部,斑驳的血污将锦缎染得看不出原有的颜色。即便如此,锦缎的缝隙中依旧有殷红的血迹缓慢泅染。他眼耳口鼻皆有血水渗出,看上去殊为可怖。
梵缘浅被方才突如其来的攻击重伤了内府,但梵觉深看上去并不比她好到哪去,甚至比她更显狼狈。
梵缘浅张了张口,想问师哥究竟发生了什么。但破空而来的拳风逼得她不得不再次退避,那熟悉而又陌生的人似是发了狂,不管不顾地朝她发起攻势。与梵缘浅主修功法不同,上一代禅心院佛子主修《神罗金刚掌》与《如来禅心诀》。他一招一式刚猛苍劲,如风撼松涛,无丝毫笨重。乍然面对师哥全无留手的攻势,梵缘浅一瞬的窒息后又迅速冷静了下来。她招架着师哥的攻势,思考破局之法。
梵觉深精于祓魔之道,但又绝不仅止于此。上一代禅心院佛子曾走遍千山塔林,阅尽佛门馆藏。他将自己对佛法的见地与功法融会贯通,可谓是变化万千,形意具足。一时间,梵缘浅虽能看出其中精妙,却难以拆解出应对之法。
更何况梵缘浅看得出来,师哥已有入魔之相。
“师哥。”梵缘浅运气于喉,真言置于舌尖,试图以此唤回梵觉深的神智,“师哥,醒来。”
梵觉深恍若未闻,拳掌如风,尽数砸在梵缘浅身周环绕的梵文之上。金光泛起层层涟漪,铜皮铁骨与护体劲气相撞炸裂出隆隆声响。梵缘浅看见血水溅落在师哥清隽瘦削的脸颊上,他没被锦缎包裹的半张脸上尽是狠戾。他拳掌血肉模糊,指骨已经断裂,但他却没有就此收手。
梵觉深听不见,看不见,也感知不到。他不知道眼前之人是师妹缘浅,却欲将眼前的“死敌”毙于掌下。
在这样下去只怕是会两败俱伤,梵缘浅心平气和地想着。在梵觉深又一次袭近时,她突然散去了身周的护体劲气,同样拍出一式神罗金刚掌,与梵觉深轰然相撞。
两道和而不同的金芒炸开音爆,梵缘浅的右臂瞬间筋骨俱断。在没有护体劲气的加持下,梵觉深狂猛刚烈的气劲瞬间废掉了她的一条手臂。通体青紫的手臂软绵绵地垂落,袈裟的袖摆也在方才的一击中碎作布条。梵缘浅呕出一口血水,在阵阵发黑的眩晕中向后倒去。她看见师哥狠戾的神情忽而凝滞,窜入体内的气劲让梵觉深后退了一步,而也正是这一步,他混沌蒙昧的神智分辨出这股气劲的来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