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手停滞了一霎。
终缓缓地放下。
或是土匪做事,有他们的规矩。
独眼龙为避人耳目,欲先将我安置在别处,也未可知。
既然他答应我,接了这单生意,现时践约派人来了,我便不该多心。既信之,何疑之按他们的安排就是了。
我道了声:“辛苦壮士们了。”
轿外再度没了声音。
抬轿的人跑得愈来愈快。
耳畔有风声拂过。
不知为何,我隐隐闻到一股秋野茶的味道。
这味道熟悉又陌生。
仿佛离我很近,又仿佛离我很远。我在一缕缕的隐约中,捕捉到些许不可捉摸的气息。
思往事,空陈迹。
我也不过是站在绿水旁感叹着“曾是惊鸿照影来”的人罢了。
纵有秋野茶,也不会与他有关。
销声匿迹,是最决绝的告别。他走了。离了我。不会再出现了。那日突至的暴雨,浇灭了桃庵的大火,只留住了他的命,没有留住他的心。
我靠在轿中,不觉念了句:“无情最是台城柳,依旧烟笼十里堤。”
轿子猛地晃了晃。
“桑榆!桑榆!”
一阵熟悉的叫喊,由远及近,将我从无边的思绪中拉回。
是秦明旭的声音。
他从京城回来了,正在追赶着轿子!
抬轿的人听到了叫喊声。
突然。
“砰”的一声。
轿子落在地上。
那个沙哑的声音再度响起:“咱们走!”
抬轿的几个人松了手。
几人飞奔离去。
我掀开轿帘的时候,他们已经跑远了。我只能模糊地看到他们的背影。
太奇怪了。
秦明旭来了,土匪们为甚要跑呢
难道,他们以为我在玩样,一边让他们来抢亲,一边暗通官府来捉他们
不应当啊。
土匪们对扬州的富户尽皆知晓,不会不知道秦明旭是天盛楼的东家,他和他带来的人,并非官府的人。
须臾,秦明旭已奔至我的轿旁来。
“桑榆,你别怕,我来了。”
我环顾左右,只一会儿的工夫,轿子竟停在了崇德巷。
秦明旭风尘仆仆,满脸疲倦,定是赶了很久的路。额上因为焦急,汗津津的。
他带来的几个人将轿子抬起来。
“从京归来,半路上碰到南来的皇家贡船,运河上巡检极严,一应客船回避。紧赶慢赶,还是晚了。刚到扬州,我便去祝府寻你,听西峰说了郑国舅逼婚的事,立刻便带人追来了。桑榆,让你受惊了。”他双眼中满是自责,慌乱地向我解释着。
“明旭,你能安然回来便好。”
我问道:“信函送到了么”
他点头。
我心里稍许慰藉,又问道:“冯厂公出了诏狱么”
他还未来得及回答我,便听得兵刃之声。
独眼龙带着一帮子土匪冲了过来。
独眼龙看见了我,向手下人喊了一声:“兄弟们,上!把轿抢回山寨!”
我一下子懵住了。
他们怎么在这里出现了
那刚刚在挹江门抢亲的人,又是谁呢
秦明旭见土匪来抢亲,连忙喝命家丁:“将轿子抬回秦府!”
两帮人打了起来。
乱了。
乱了。
全乱了。
我喊道:“明旭,快住手!大当家是我叫来的人!”
可惜,我的声音被一片激烈的打斗声掩盖。
独眼龙以为秦明旭就是娶我的人,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他答应了帮我,便全力以赴。
秦明旭以为独眼龙是郑国舅雇来的人,拼了命想解救我,将土匪们逐走,护我平安。
很久以后,我才知道今日这场乌龙事件发生的原因。
独眼龙行事谨慎。他答应的事,一定会做。但,土匪有防备心,担心有诈。他们没有在我事先说的地点“挹江门”出现。而是守在不远处的崇德巷,伺机而动。
只不过,这时,我对此是不知的。我在轿中思忖一会儿,猜测挹江门出现的抢亲人跟独眼龙是一伙人。我以为,土匪们去而又返,其中有什么猫腻。
土匪们惯于打斗,秦明旭一行人很快就落了下风。
秦明旭有备而来。他向一个矮小精悍的家丁使了个眼色。
那家丁迅即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擦了火镰,点燃。
烟雾弥漫开来。
秦明旭领着一群人,继续与土匪纠缠。而那矮小精悍的家丁,带着一个人,在烟雾的遮掩下,抬起轿便跑。
我的心悬起来。
仿佛置身于漩涡之中,越卷越深,无有出口。
我扭头看着秦明旭。
他恰好也看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