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了笑:“你一个妇道人家,深夜上山,必是有所求。世上没有白得的东西。这个道理,你明白。我自是也明白。”
“请大当家帮忙,抢亲。”
“抢谁”
“我。”
他回到大椅上坐下,手中的扇子“啪”地合上,右眼饶有兴致地看着我。
我继续道:“扬州城,十二门,四水关,六吊桥。五月初一,轿子路经挹江门,大当家可带着兄弟们来劫持,将我掳走。”
我将银票掏出,呈上,道:“大当家放心,不会让大当家白跑一趟。这些银票,送与大当家和兄弟们喝茶。”
我若明着拒绝郑国舅,必会给祝家酒坊带来灾难。
我爹、祝西峰、练、伙计们,这些人,我不能不顾。
郑国舅在扬州势广,他若想找祝家的麻烦,轻而易举。
但,轿抬出祝家,被土匪所劫,便与祝家没关系了。
郑泰纵是再不满,也只能找土匪的麻烦。
一茬茬官兵都剿不了的土匪,他又能如何
横竖,我在土匪的山寨里躲过一阵,便是了。
京城那边,若有好消息,豆芽会来救我。
若无,我也只能另作打算,徐徐图之,离了扬州,带着家人另择一隅过活。
天无绝人之路。
避过风头再说。
独眼龙仰头道:“抢亲的事,我倒是做过。可从没有新娘子自个儿求着我,去抢亲的。你倒是说说,娶你的人,是谁扬州城中的大户,我尽是知晓的。”
我想了想,道:“不拘是谁,扬州府,还有大当家畏惧的人么我在城中,素闻大当家之名。绿林好汉,勇字当先。莫非,这世上还有大当家不敢的事若大当家怕了,我也不敢说什么。礼物、银票,俱留给大当家,我下山便是。此番,打扰了。”
他笑起来。
“有何不敢阎王爷,老子也不怕。”
他向身旁的人使了个眼色。
那人过来,将银票收了。
他道:“这个亲,我独眼龙抢了。”
我俯身道:“谢过大当家。”
他用扇子敲打着手,吩咐手下人,道:“谦谦君子,用涉大川,吉。谦卦。财来。把银票给兄弟们分了吧。”
手下一片雀跃。
我的眼睛重新被蒙上。如来时一样,装进网中。
练在原地等我。
“东家,你没事吧”她解开我身上的网。
我道:“我们赶紧下山,在天亮前回去。”
“是。”
练扶起我。我们疾步到山腰,上了马车。
回到祝家酒坊时,天刚破晓。
两三日的辰光,匆匆而过。
郑泰命人送了新衣、簪环。
我爹、祝西峰皆知道了这件事。
我爹长吁短叹:“桑榆,原本以为,咱们过上了安稳的日子,谁能料,出了这么档子事。那秦相公……可惜了,可惜了。”
他没有再说下去,面有愁容,惋惜不已。
祝西峰不知从哪儿,弄来两根顶粗的烧火棍,道:“姊姊,明儿我藏在轿子里,与你一同去郑家。有人掀轿帘,我一棒子挥过去……”
我道:“你在家里,哪儿都不许去。别添乱。”
夜里,我睡在床榻上,辗转反侧。
明日,必有一番波折。
无论如何,我得稳住。
三更,落了场雨。
我睁眼到天明。
雨停了。庭院中湿漉漉的。鞋底踩了两朵落。
郑府派来的老仆妇,给我画了个喜庆的妆,胭脂涂得格外红。新衣是海棠色的。披在我身上,两袖空旷。像是山野里,没有归处的风。
我上了轿。
我爹站在祝府门口,浑浊的眼里,神色复杂。他拉紧祝西峰,朝我摆着手。他的手,苍老如枯枝。
因是纳妾,一应器乐唢呐,都是没有的。
轿子抬起,穿街走巷。
临近挹江门,我心里紧张起来。
我借故轿子颠簸,让轿夫慢着些。
可,迟迟未见土匪们来。
轿子过了挹江门了,还是没有动静。
我手心不觉出了汗。
难道独眼龙打听到郑家的权势,背信弃约了吗
正当我焦急之时,打斗声起。
轿子被搁置在地上。
来了。来了。我心略安。
未久,轿子重新被抬起,往西走。
不是神居山的方向。
我问道:“敢问壮士,这是去往何处”
轿子外头,无人回答。
正当我准备掀开轿帘一看究竟时,一个沙哑的声音开了口:“别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