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哭笑不得:“西峰,你说谁是母夜叉”
他猴子一般溜了下来,讨好地看着练,看着我:“练,姊姊,你们看,我是不是很能干我守住了咱们的匾!”
我吩咐小音:“把少爷拉走,莫让他伤着。”
“是。”
我走进柜台,练给我递上一盏茶,我不慌不忙地喝了半盏。
那几个闹事的,见我不急,以为我有了什么大招,先慌了三分。
为首的那个尖脸男人道:“我看,茶,祝老板就不必喝了,赶紧去衙门要紧!大家伙儿还等着一个交代呢,你们说,是不是”
他回头,看向他的同伴,和守在门外看热闹的人们说。
那些人连忙附和:“就是!就是!祝老板给个交代!”
他的袖子不经意地撩开,我敏锐地注意到他手臂上的癞疮。
一个身有癞疮的人,怎么穿得起这么好的衣裳,喝得起云思
我冷冷地打量着跟他一同来闹事的那几个人,他们脸上俱是蜡黄的,只有长期吃不饱饭的人,脸上才有这种颜色。
我明白了。
这些闹事的人,都是别有用心的人雇来的。
这是一出酝酿已久、筹谋已久的戏。
对方知道我的处事习惯,抢先上衙门,将我架在火上炙烤。去不得,退不得。
我不疾不徐道:“听说你府上的孩童,吃了祝家的酒,身子抽搐。”
“是!你这等黑心商家,着实害人不浅!一会子,咱们到了堂上,官家自会验明!”
尖脸男人指着一个十一二岁的男童道。
那男童胆怯地看着我,打着哆嗦。
我点头,向尖脸男人道:“好的,我知道了。劳驾,您跟我到后院来一趟。”
“干什么”他迟疑道。
我笑:“众目睽睽,王法在上,我能做什么你堂堂一个七尺汉子,还怕我这么一个女流之辈吗”
被我这么一激,尖脸男人随我进了后院。
“有什么话,你现在可以说了吧!”
我瞧着他,并不作声。
练端上来一壶酒,递给他,他很谨慎,不肯喝。
我扯东,扯西,说些不着边际的闲话。
如此,磨叽了片刻。
他急不可耐:“你把我喊到后院来,到底做甚!”
“我认识你。”我平静道。
他眼神闪烁,努力镇定着。
我道:“你们都是城隍庙的乞丐,我见过你们。”
我没有把握,纯属胡诌。
我在押他心虚。
“胡,胡,胡说!”他狡辩道。
我心里确定了几分:“你们消息灵通,应该听说了吧我那大堂的匾额,可是知府送的。”
“知府送的又怎样案情当前,知府也不能袒护你!”
我认真道:“知府曾跟我说,去年,琼观里有一起抢劫案,人犯疑是行乞的王九,不过,那人逃离了扬州,寻不到了。我怎觉得,你就是那王九”
他道:“鬼话!我才不是王九!我是李才……”
他意识到自己失了言,连忙转了话题:“你别贼喊捉贼,是非对错,公堂断去!”
“哦,细细瞧,是我认错了,你不是王九。”
“老子本来就不是!”
我笑道:“好。现在我们可以出去了。去公堂吧。”
他愣住了,摸不着头脑。
到了前堂,他的同伴们看他的眼神都起了疑惑。他们猜测着,这片刻的工夫,我跟尖脸男人说了什么,或者是,我是否给了尖脸男人好处。
一个中年妇人将瑟瑟发抖的男童抱在怀里,她似母兽般瞪着尖脸男人。
我心内暗暗笑了。
陶朱公三谋三略十二训,我何尝白读了
“各位,将酒坛子抱好,咱们去衙门!”
我招呼伙计将那些人领去衙门。
我和练打后。
我看了练一眼。她向我点点头。
我知道,那片刻的工夫里,她已安排好了。
路上,一股股的人流涌来,将那几个人冲散。
我走到那男童和中年妇人身边,低声道:“你们背后的那个人,已经打算杀人灭口了。刚刚,李才收了我一千两银票,已经告诉我,这孩子喝下去的是断肠草。断肠草服下,毒发得慢。等你们在公堂上指认完我,这孩子便没有活路了。我怜你们母子,说出此事。还不快去找背后那人要解药……”
中年妇人或早就以自己儿子来冒险,心有担忧。听我精准地说出李才的名字,信了七八分。
护犊情深,等不及辨真假,连忙转身就跑。
一个母亲的心,涉及到自己孩子,是没办法全然理智的。
谁肯拿自己孩子的命去赌
我连忙向练使了个眼色。
练快步跟了上去。她是在林中奔走惯了的人。蛇是最灵敏的动物。她能徒手捕蛇,足以说明,她比蛇还灵敏。手脚极轻。不易让人察觉。
我假意扭了脚,让伙计们先去公堂,我稍后便到。
我一瘸一拐,回到祝家酒坊,坐在柿子树下等待。
我要看看,究竟是谁与我斗。
大约三炷香的工夫,练回来了。秦明旭也来了。
练受了伤,手中死死揪着一个人。
我看到那个人,什么都明白了。
我不愿是她。
可就是她。
阴魂不散。
不肯罢休。
练道:“东家,方才,我跟到离程府不远的一处陋巷中。这贼人设了埋伏,好些个精壮汉子,我险些回不来。还好,遇上了秦少爷。”
秦明旭打量着我,道:“我今日往程家去送贺礼,走到半道,听见练的声音。幸而来得及。桑榆,你没事吧这人不是从前的程家大少奶奶吗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我摇摇头:“我没事。多亏你了。是我疏忽了。该多派几个人去。”
王玉珍。
她还是那样一副菩萨面孔,蛇蝎心肠。
我盯着她:“原来你没有死在浮梁。可怜你娘家,为了保你一命,还装模作样给你办了丧礼。”
“呸!”
她啐了我一口:“祝桑榆,你这等祸害没死,我怎么就能先死你害死我舒儿,又害死老二,自个儿逍遥,重新开铺子,做生意,偷汉子,好事全是你的,歹事全是我们的。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我冷笑一声。
我本以为,她死了,罪孽跟着她到了地底下,一切便罢了。
她却再度兴风作浪,欺到我头上。
“王玉珍,新仇,旧恨,我们该好好儿算一算了。”我一把抓过她的下颚。
失子之痛,犹然在心。
若非她的一碗汤,我的豌豆,这时便该呱呱落地了。
她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笑得人毛骨悚然。
“祝桑榆,是谁指使我下毒害你孩儿的,你不想知道吗”她扬声道。
我怔住了。
王玉珍趁机迅即从怀中掏出一包粉末状的东西,撒向我。
“桑榆!”秦明旭惊叫一声,扑向我,他抬起手臂。
那些粉末落在他的胳膊上。
一股腐烂的味道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