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径自往门外走。
“小姐,如若你的夫婿还在,我断然不会与你说上这许多。一生漫长,你难道要用你全部的岁月去填一纸婚书吗我想过了,你……若有哪天,你想要再醮,我,我,我可以……”
我猛地转身,冷冷道:“秦公子越说越离谱。”
再醮,便是改嫁。
这登徒子,实在是让人气恼。
“小姐,我半生孟浪,却是不曾欺过你。我是认真的。”
一阵穿堂风过。
“二嫂,你在这儿,让我好找。生意习学得如何了”
三小姐迈着欢快的步子走进来。
迎头看见秦明旭,她手中的帕子绞作一团,惊诧道:“明旭哥,你怎生在这儿你与我二嫂相识么”
“相识。”
“不相识。”
我与秦明旭同时说着。
却是截然相反的答案。
我瞪了他一眼,示意他莫要添乱。
“清时,秦公子是来送衣裳的。”我道。
“原来是这样。”
三小姐了然,她笑与我说:“二嫂,天盛楼的裁缝手艺好极了。不过……”
她挽住我的手:“不过二嫂穿着粗布葛衣,也很美,就像庭前的玉兰。”
她虽是与我说话,眼角的余光却看向秦明旭。
欲看非看。
似近又远。
终于,她忍不住道:“明旭哥,你前些时日北上,一路顺利么”
秦明旭好似还没回过神来,粗粗应了句:“嗯。”
三小姐道:“我托你从青州给我带的纸鸢,你带了么”
“……忘了。”秦明旭道。
三小姐脸上涌上来失望,霎时又褪去,她小心翼翼道:“明旭哥,下月初,琼观里有赛诗会,你去么”
秦明旭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我,道:“嗯。”
三小姐眼睛亮了,道:“好,我也要去呢。明旭哥,你那样忙,我总是寻不到你……”
她似有许多的话要说。
秦明旭带着的小厮在唤,像是有什么事,他拱了拱手,便去了。
三小姐将脸靠在我的肩头,沮丧道:“二嫂,明旭哥为什么总也不肯与我多说几句,每回都匆匆忙忙地走掉……”
我抚了抚她的发髻。
她一双清澈的眼看着我:“二嫂,你说明旭哥他……怎么样”
我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她。
风月之事,抬头见月,迎面见清风,月不可琢,风不可握。凭是谁,也说它不清。
我此刻只担忧着程淮时。
他用性命搏忠良二字。会得拨云见日吗
连续几日,我日日随着吴弼到柜上打理事务。黄昏的时候,总不由自主去渡口,听着京城传来的消息。
荷华陪在我身边。
她总是站在离我三尺之地,不远不近。
我有什么吩咐,她就立即办好。
起初觉得她过于冷漠,习惯了,便觉出不言不语的好。
她就像檐上的瓦,屋里的椅,架上的笔,砚里的墨,时时在,时时安。
月末的一日,听人说督察院督仓御史耿大人被万岁爷叫去了岫云观行宫,两日没有出来了。
我心里一慌,一个趔趄后退几步。荷华扶住我。
那件事到底是戳破了。
程家货船夹带的文书见了天日。
只是不知万岁爷会相信谁。
仲冬的第一日,天上乌云罩着。
我刚在北院给老夫人请罢安。
门外的小厮跌跌撞撞地跑进来报信:老夫人,府外来了许多东厂的人……
阖府中人大惊失色。
谁人不知,东厂手段了得
东厂让人三更死,绝不会留命到五更。
“难道是沧儿办官差出了什么差错……”老夫人颤巍巍地起来。
我与大少奶奶扶着她到了门口。
为首的那个人抬起头来。
一张绝美狂狷的面孔。
竟是前些日子马车上那个血淋淋的年轻男子冯高。
他走向我,俯身道:“姊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