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儿慵懒地躺在卧榻上。
红柳关切地问:“阏氏,你不舒服吗?”
雁儿说:“没有,就是感觉身子沉,不想起来。”
红柳说:“这些日子只顾着伤心了,是不是落下病了,我去找太医来。”
雁儿制止:“不用,没那么娇气。张太医随大军出征了,王太医去世了,这龙城还哪有太医。”
红柳说:“张太医不在,还有匈奴医师的。”
雁儿哼一声:“就凭他们?好人都被耽搁了。”
红柳一笑:“也是,连号脉都不会。你想吃点什么?”
雁儿摇头:“最近不知怎么了,一说吃的就感觉恶心,不想吃。”
红柳发愁:“这可怎么好……”
漠北的早晚还是很清冷的,到了午后,天气好的时候太阳暖洋洋的,雁儿在红柳的陪伴下,外出走在湖边。
望着清澈的水面,雁儿眼里充满凝神。
莫都率匈奴大军出征剿灭月氏国去了,她知道依照莫都率领的虎狼之师,取胜已经不存在有什么悬念,他想做草原王的夙愿就要实现,这是不争的事实。到现在她还不知道是哪个男人夺得了“小金人”,她将要面对的男人会是怎样的一个人。现如今她已经被伤透了心,命运与哪个男人有了关联她早已不期望了,反正比无情无义长有一颗石头心的莫都强。自己突然间就被赏赐给别的男人,这是她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的。
红柳见她闷闷不乐,劝慰道:“阏氏,你要想开些,别忧心了,活人怎么都是一辈子。”
雁儿凄然一笑:“我有什么可愁的,他那么绝情,我巴不得早些离开龙城的好,就是不知他把我赏赐给了谁。”
红柳说:“其实大单于虽说女人众多,但他绝不是随随便便心血来潮就把自己的女人发配给属下这么简单,要想得到这种恩惠,就要靠征战、搏杀来换取无上的奖赏。”
雁儿愠怒:“奖赏,可笑,女人也是人!呼衍大阏氏早就说过,在莫都心中江山永远是第一位的,女人不过是他的衣袍。原先我还觉得大阏氏偏颇了,遇上了才知道是真的。”
红柳叹息:“唉,这就是女人的命吧。”
雁儿连叹气的心思都没有了。
数日后,匈奴大军凯旋。
草原上,许多匈奴老幼从穹庐出来迎接。
在雁儿的穹庐里,红柳掀开窗户的帘子看热闹。
“阏氏,他们得胜归来了。”
躺在卧榻上的雁儿不言语,闭上眼睛。
到了午后,身体不舒服的雁儿让红柳把刚刚随大军出征归来的张太医唤进了帐内。
张太医给雁儿把脉。
红柳紧张地望着。
“阏氏这是有了。”张太医如是说。
红柳不明白:“你是说……”
张太医肯定地点头:“正是。”
雁儿猛然明白了什么,对红柳说:“你先出去,我有话问张太医。”
红柳退出。
张太医站立一边:“请阏氏吩咐。”
雁儿难掩悲喜:“请太医不要说出去,求你了!”
张太医不解:“这是为何?既然阏氏有了身孕,不正好让大单于改变初衷。”
雁儿的泪流下来了:“既然他不珍惜,我何必非要讨他的欢心。在他心里江山永远是第一位的,女人对他来说不过就是一件衣袍,迟早都会脱去的,我不想将来命运太过悲惨!”
张太医明白了,从雁儿的眼泪中他读懂了一切,先是点头,后又重重摇头,叹口气起身离开。待走到门口,张太医对红柳叮嘱道:“阏氏只是有些闹肠胃,没什么大碍,吃点清淡的就好。”
红柳有些疑惑。
在送完张太医返回后,红柳看着雁儿说:“阏氏,太医说你是肠胃……”
雁儿淡淡地:“就是肠胃不好,没别的。”
红柳想在雁儿脸上寻找着什么,什么也没看出来。
雁儿一度想把怀有身孕的事托人去告知出征归来的莫都,但一想起呼衍绮当初去通古斯做长客前说过的你那句“江山和衣袍”的话,就彻底死心了。她还记得在没成为莫都阏氏前,伊娜曾过来看她,也有过类似的话,说女人命运完全掌握的男人手中,男人稀罕你不过是要你宽衣解带陪他睡觉罢了。她当时听得很不舒服,认为女人也是人,即使死也得有尊严。可现在她觉得自己就像一件衣袍被莫都绝情地给脱了,像物品一样赏赐给了别的男人,女人的尊严又何在?她想到了死,如果不是肚子里还有一个还未成型的小生命,她的确不想活了。
古道迢迢,戈壁茫茫,白云、风萧、水寒,漠漠黄沙,赤色红柳,枯萎的骆驼草在素色的深秋里随风翻滚。
一条蜿蜒的车马道向极目处伸延,高低起伏的旷野广阔悠远。一辆车辇在颠簸中行驶,前后都是护卫的匈奴骑士。
若褆骑在马背上走在车辇的旁边,不时往车厢瞄一眼。他是休屠王的长子,奉命替父亲前来迎接休屠部落的阏氏李雁儿。
车辇里,雁儿紧紧抓着扶手,极力控制身子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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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柳关切地:“阏氏,你靠着我,这样会舒服些。”
雁儿摇头:“不用,那样你咋能受得了。”
“这要去遥远的焉支山,心里一定很难过吧?”
“我就是难以接受。倒不是我舍不得单于阏氏的地位,而是被人像物品一样赏赐给别人,这成了什么,和地上跑的牛羊有什么区别?”
红柳说:“我听说大单于本来舍不得阏氏的,有人逼他。”
雁儿问:“你是说右贤王?”
红柳点头:“听说还有左贤王贺兰和萨满大巫师也极力劝说大单于,这才……”
雁儿冷笑:“之前须卜被赏赐了,而今我也如此。以往我们都是在他莫都的怀里滚动,现如今轻易就属于了另外的男人。”
红柳说:“这种习俗确实不好。不过静下心来想一想也好,能离开他不一定是坏事,就是不知道那个打仗勇猛的休屠王是怎样一个人。”
雁儿说:“管他呢,大不了像莫都一样冷血无情。”
红柳担心:“那可坏了……”
雁儿不以为然:“有什么可坏的,大不了一死了之,还能坏到哪里去。”
红柳忧心:“阏氏,别那么乱想。”
雁儿很坦然:“我早就想好了,没什么。”
红柳掀开车辇帘子一角往外瞄,看到了马背上的若褆。
红柳放下帘子:“阏氏,这个代替休屠王前来迎接你的王子倒挺和善的。”
雁儿哼一声,露出不屑的神情。
“其实我已经知道夺得‘小金人’的是谁了,他过去是草原上的一个大当户,这些年立了战功,晋升为大将军,现在又成了休屠王,驻守一方。他有个儿子叫艾多斯,我在牧场放羊时他不学好,曾骚扰过我,就是不知这个休屠王是不是也很蛮狠。”
红柳惊讶了:“啊,阏氏居然和休屠王早就认得?”
雁儿摇头:“他我没见过,那个艾多斯经常出现在我放羊的牧场上。不过他倒也不那么坏,有次还帮着兰诺把草原上欺负我的几个混混给打跑了。”
红柳接话说:“看来以后得和这个王子有交集了。”
“唉,这就是命吧。”
深秋的季节,满目荒芜,天空被秋风擦拭得干净而明亮,很是湛蓝。路旁不时闪过的一些胡杨树叶被霜染透,一眼望去,阳光下金色的树叶衬着碧蓝的天空,在风中婆娑起舞。
队伍走进林中停下,有人喊道:原地歇息,喝点水,吃点东西。
红柳从车上跳下,又伸手准备搀扶雁儿下来。
雁儿站在厢板上,抬起头,与若褆的一双目光相遇。他没有躲闪,反倒是雁儿赶忙躲开了。雁儿把手递给红柳,踩着木凳从车上下来,两人往山梁那边去了。
骑士们的目光落在她们的身上,看得贪婪。
一队“人”字形大雁出现,鸣叫着向苍茫的天边飞去。
骑士们靠在胡杨树上,要么喝水或吃干粮。
少顷,雁儿和红柳从那边走过来。
红柳被金黄的胡杨树叶所吸引,很是惊喜,手指着胡杨叶说:“阏氏,你看,黄黄的,真美啊!”
雁儿抬眼打量:“是很美,像我家乡那边的银杏叶,也这般金黄。”
在车辇旁,红柳从篮子里翻找吃喝的东西,雁儿站在大轱辘边东张西望,她的目光依旧被胡杨叶的美丽所吸引,看得专注。
她再次看见了那双飘过来的有神的眼眸。
若褆向她走了过来。
一条河流从南往北流淌,河的对岸,有野骆驼和黄羊出没。
若褆走到跟前,问候:“阏氏,这一路颠簸,劳累了。”
雁儿不知如何回应,没有作答。
红柳问了句:“大王子,这路程还有多远啊。”
若褆说:“你们坐的是车辇,走得慢,还得几天。”
雁儿开口道:“没关系,慢慢走,又不急着赶路,晚到几天有什么关系。”
红柳又问:“你们王爷不亲自来接阏氏,是不是年龄很大了,经不起长途劳累?”
若褆被逗笑了,回应道:“你说笑呢,怎么可能。若王爷年龄大还能立了头功,夺得小金人?这不,刚刚灭了月氏国,王爷还有许多军务事忙不过来,特意安排我来接阏氏。一路上照顾不周到,望阏氏见谅。”
“我很好,没那么娇贵,你忙去吧。”雁儿面无表情。
若褆点头,走开。
雁儿望着若褆的背影在思索什么。
这个时候,在祁连山的一条小河边,须卜在侍女的陪伴下随意行走。这里驻扎的是折兰王部落,须卜就是被赏赐,做了折兰王的阏氏。同样是这命运,她却在关心着雁儿的去向。须卜问:“那个贱人离开龙城了吗?”
侍女回答:“听说被休屠王的儿子若褆给接走了,如今应该在路上。”
须卜冷笑:“她也有今天。”
侍女说:“我们被大单于安排到祁连山驻守,离焉支山倒不远。”
须卜眼神发冷:“哼,别落在我手里,有她好的。”
都到这般地步了,这女人还不想放过雁儿。当初倘若她能心存一点善念,岂能有今天这境地?一切都拜她所赐,这就叫害人终害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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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漫古道,胡杨林中,小河潺潺。雁儿撩水洗手洗脸,清澈的水漂浮着片片黄叶。
“这水到底是雪山下来的,渗骨头。”
红柳拿着小木桶和一个小包袱走过来:“阏氏,吃点牛肉吧。”
雁儿摇头:“不想吃,没食欲。”
红柳说:“那你喝点酸牛奶。”
雁儿点头,接过红柳递过的小木桶,刚吃了一口酸牛奶,扭头就呕吐起来。
“阏氏,你怎么了?”红柳很关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