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砆 作品

第14章 雪夜情思

 初冬时节,北风呼号,败枝枯草,寒鸦哀鸣。

 大雪纷纷扬扬飘了起来,四野里渐渐白茫茫一片。

 木屋、马厩、茅棚被雪覆盖。

 一双清晰的脚印伸向远处……

 在牧场营地外的一处高地上,李郁郅神情凝重地目视远方雪野,一脸悲鸣。他的身边站着朵儿,神情不安。

 雪,依然飘飘。

 他的身边站在朵儿。

 朵儿泪眼婆娑说道:“我知道你难过,父亲没了,遇到这事哪个都会伤心,我也很难过。都这些天了,你一点笑容都没有。”

 李郁郅万分痛苦:“朵儿,我心里难受。”又他指了指胸口:“这里很痛! ”

 朵儿抓住李郁郅的手,安抚:“我太知道失去亲人是啥滋味。我父母没了时我刚刚记一点点事,那个时候我天天哭,以泪洗面,可……”

 李郁郅望着朵儿:“对呀,只有自己遇上了,才能感受什么叫撕心裂肺。公孙袤前不久满身是血来到咱们牧场,我还挑衅与他摔跤,我可真混蛋啊!”

 朵儿摇晃他的胳膊:“袤儿不会怪你的。”

 李郁郅说:“我知道,他是我的好兄弟。等着吧,我一定要从军,去杀胡人!”

 朵儿攥紧了李郁郅的手,抬起放在自己胸口,满怀深情。

 雪落在他们的头上、肩上。面对面站着,彼此呼出的热气哈在脸上都能感觉到。过了一会,朵儿与李郁郅又背对背了。原因是李郁郅坚决要去从军,朵儿难以割舍。在李郁郅看来,爱上一个人不能给她安稳的生活,他内心会不安,甚至不敢直视她炙热的目光,只好转过身。

 李郁郅为难地开口叫一声:“朵儿……”

 朵儿眼里含着泪花:“你说,我听着呢。”

 李郁郅说:“我得实话告诉你,等明年天气暖和的时候我就要离开牧场去长安。”

 朵儿咬着嘴唇:“我知道,你要去报仇。”

 “可当兵打仗是要死人的,我不想你成为第二个倪裳婶子,你看她多孤单可怜哪!”李郁郅说出内心的担忧。

 朵儿把手指头塞在嘴里,痛苦地咬着。

 李郁郅转过身:“朵儿,我说的是真话,你别哭呀!”

 朵儿极力控制:“没,我……没哭……”

 片刻的沉默。

 雪花静悄悄地飘着。

 李郁郅心里不好受:“我离开后你要好好的,听到了没?”

 朵儿低着头回应:“我等你!”

 李郁郅更加不安:“你别等我,我实在不忍心……”

 两串泪珠在朵儿的脸上淌下来。

 李郁郅眼眉都是痛:“朵儿,我心很乱……别哭了……你把我的心哭乱了……”

 朵儿任泪水在脸上刷刷地淌着。

 李郁郅还想说什么:“朵儿,我……”

 朵儿擦了一把眼泪:“你别说了,我的心都快碎了。”说着朵儿撒腿往山坡下跑去。在雪地上滑倒了,朵儿爬起,继续往前跑。

 李郁郅远远望着,轻轻唤着:“朵儿……”

 栅栏边,雁儿在草垛旁边的空地上用木铲堆雪人。

 雪渐渐停了, 不远处,公孙袤抱着干草走进羊圈。

 雁儿喊叫:“哥哥,快来帮我堆雪人。”

 公孙袤回应一声:“等会,我给羊添完草就过来。”

 就在雁儿和堆雪人的时候,朵儿从从木桥那边跑来,低着头冲进栅栏院门。

 雁儿和公孙袤不解地望着。

 雁儿问:“姐姐怎么了?郁郅哥欺负她了?”

 公孙袤想了下:“不会吧,郁郅哥那么喜欢朵儿姐姐。”

 年少的人哪里懂得哥哥姐姐心里的爱与痛。

 到了夜里,公孙袤把看到的一切告诉了成纪大爹:“大爹,今天朵儿姐姐从外面回来哭了。”

 赵成纪明白是怎么回事,感叹道:“唉,朵儿那娃娃心里装着郁郅,一个痴心娃呀。”

 窑洞里土炉子离得木柴火焰正旺,很暖和。

 公孙袤说:“郁郅哥说他翻过年就去长安,大爹,我能和他一起去吗?”

 赵成纪说:“你们都有深仇大恨,你还小,等过些年吧。”

 公孙袤盯着炉子里燃烧的木柴:“我已经告诉郁郅哥,要他等我,我过两年就去找他。”公孙袤的言语听似平静,但眼里已经闪耀着仇恨火焰。

 “唉,都是该死的胡人闹的。”赵成纪叹气。

 此时在那边的木屋里,炉火也正旺,劈柴“啪啪”作响。李都尉夫妇在说话,朵儿坐在小凳上做针线活。

 明惠说:“听外面有人回来,说胡人总算退走了。”

 李都尉说:“朝廷答应‘和亲’,还送大批粮食、布匹和金银。”

 朵儿抬头问:“爹,朝廷真要选‘公主’去漠北?”

 李都尉说:“也就是王府的翁主, 不可能选真公主。”

 明惠接话道:“不管是谁家的女儿,去那么远的地方,一辈子回不来了,可怜哪!”

 李都尉在自己手掌捶了一拳:“这算什么事呀。我恨不得披挂再上阵,和胡人决一死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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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惠说:“听说这是朝廷的‘休养生息’策略,也行,只要胡人退了就行。”

 李都尉咬牙:“不管啥策略,这样做让人总觉心里憋屈。堂堂长安城,竟然被匈奴兵在外围给困了这么多天,这是我大汉的耻辱!”

 明惠附和男人的话:“唉,谁说不是呢。”

 在炕里玩羊拐的雁儿插话:“爹,什么是‘和亲’?”

 李都尉说:“就是汉人家的女儿去给胡人做女人。”

 雁儿说:“胡人杀人放火,我长大了才不嫁给胡人当婆娘。”

 明惠嗔怪道:“这孩子,又乱说了。”

 朵儿低着头只顾做针线。

 明惠看看朵儿,又望一眼李都尉,吩咐朵儿:“朵儿,天不早了,带妹妹到耳房去睡吧。”

 朵儿收拾手里的针线活,站起身。

 朵儿招呼雁儿:“走了,雁儿,该睡了。”

 雁儿不情愿:“再玩会嘛。”

 朵儿站到炕沿伸出手:“走,咱们到那边我给你讲女娲娘娘的故事。”

 雁儿高兴了:“那好啊。”

 朵儿背转身:“来,姐姐背你。”

 雁儿顺从地爬在朵儿被上,双手抱住了姐姐的脖子。

 出了堂屋门,在廊檐下朵儿说:“这死妮子长个子了,越来越重,姐姐都背不动你了。”

 雁儿撒娇:“不嘛,人家还小。”

 到了耳房里,小姐妹俩脱了衣裳,钻进温暖的被窝里。

 朵儿说:“娘把炕烧的热热的,被窝好暖和。”

 雁儿侧身看着姐姐:“你答应要讲故事的。”

 朵儿给雁儿掖了掖被子:“好,咱们讲故事。盘古开天地后,女娲娘娘着手造人,用黄土捏好一个,一放在地上就满地跑了。”

 雁儿说:“我听赵大爹说,女娲娘娘和她哥哥就生在咱们湫水边,是他们兄妹一起造的人。”

 朵儿说:“都是些传说,谁知道哪个是真的。”

 雁儿冷不丁:“你和郁郅哥哥将来也像女娲娘娘和他哥哥那样造人吗?”

 朵儿害羞:“说什么呢,你个小妮子,这哪和哪的事。女娲那是神话故事,不能当真的。”

 雁儿捂着被角偷笑。

 “你们想造人,还不好意思,羞羞。”

 “死妮子,你越说越不像话。”

 雁儿把整个身子没入被子里,嘴里不知还说些啥,嗡嗡的听不清楚。

 雁儿的话让朵儿既高兴又难过,高兴的是家里人都知道她的心思在李郁郅身上,特别是爹和娘并没有反对,说明他们是认可的;难过的是郁郅要不了多久,他就会离开朝那,等再见面不知是什么年月了。李郁郅说他从军后要上战场,枪来刀往的,什么事都会发生,他不希望她像倪裳婶子那样一度孤苦伶仃。这些顾虑朵儿心里明白得很,但她就是放不下他,即使将来真有那么一天,她会坦然面对,不后悔。

 就在朵儿脑子里乱哄哄的时候,那边的木屋里,李都尉和明惠也还没有睡。

 李都尉问:“我怎么觉得最近朵儿话不多呢?”

 明惠回答:“老李头没了,郁郅伤心,惹得朵儿也难过。”

 李都尉似乎明白了:“这两个孩子真有那个意思?”

 明惠点头:“是,能看出咱们朵儿很上心。”

 李都尉说:“郁郅那孩子挺不错,将来对朵儿会好的。”

 明惠叹息:“唉,可现在郁郅一门心思都想着去从军,朵儿将来可咋办呢?”

 李都尉说:“也是,那丫头心思沉,得慢慢开导。睡吧。”

 明惠说句“我去个门外”,便裹紧衣袄出了木屋。

 待明惠从屋外回来,李都尉已经脱了衣袄进了被窝。

 明惠开始宽衣:“这下雪天外面真冷啊!”

 李都尉掀起被子一角:“来,快钻进来,被窝里暖和。”

 明惠上炕钻进男人的怀里,觉出了温暖,体会到的是幸福:“抱紧我,让我暖暖。”

 李都尉照做了,并在老婆的额头亲吻了一口。

 明惠看着男人,羞涩、愉悦地把身子往下一滑,整个人完全没入在都尉宽厚的胸怀中。

 这是他们的情,也是他们的爱。自当年他来到朝那牧场后,一次进山时偶然和她相遇,他就认定了她是他的女人。而明惠也被马背上英武刚毅的他深深吸引,由起初的羞涩到敢于接住他热烈的目光,她知道自己被这男人征服了。之后的不多天,他就出现在她家门口,身边还带着一个孩子,还有一个瘸腿的汉子。他说这孩子是他的女儿,这汉子是他的兄长,他们曾经一起浴血奋战。这般的突兀,或许就是他军人的作风,说得直截了当。当时她和她的家人非常震惊,他都有孩子了居然还敢来求婚,实属荒唐。当知道被误解了,还是赵成纪解开了谜团,说这孩子是他女儿不假,但不是他亲生的,这孩子没了爹娘,他捡回来养活,不管怎样那也是条生命。弄清楚了缘由,他的形象在她心中立马高大起来,这样富有爱心的男人不嫁还等什么!于是她告别爹娘,与他共乘一匹马,到牧场给他做了女人,又给他生了一个和她一样漂亮的女儿。这么多年过去,他们恩爱如初,有时候还很激情,彼此都知道选择这样的人是非常正确的,相约下辈子还做两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