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青吾一出图书馆,碰到了张汝婧。张汝婧也在读博士,她瘦长脸上带着憔悴的笑意,刘青吾叫一声老师好,问候着:“张老师您更瘦了。”
张汝婧看着刘青吾说:“青吾,论文写得怎么样了?差不多了吧?”
刘青吾点点头。
张汝婧叹口气,苦笑着说:“其实咱们现在是同学,我这是第七年了,读博士怎么样也得脱层皮,加油,坚持就是胜利。”
刘青吾谢过张汝婧,道了别,想起王奇较的那些劲,深感大学教育的荒谬。
还没有走到宿舍,刘青吾又遇到王奇,王奇亲热地拉着刘青吾的手臂,急切地说起话来:“哎呀,我这些天太忙了,也没顾得上关心你。哎呀,他们都让我当教研室主任,现在又推我当中心的副主任,我都不想当,他们非得选我。你的论文我没看,我给你提几个建议吧。”
刘青吾笑着祝贺,悄悄把手臂从王奇手里摘出来。论文你都没看就可以提建议吗?刘青吾说“谢谢”。
人的抱怨里都是自夸和炫耀,这样的伎俩都是从谁开始的呢?人们嘴上一套行为是另一套,到底是在骗谁呢?你踩我我踩你,你压我一句,我压你一头,谁也不服谁。
别人家千辛万苦养大的孩子,费尽心力培养出来的孩子,就是送到这里,让乔增德、张汝婧、张一三、张生洪、王奇这些人教导。刘青吾觉得自己从一开始,就和瀛京艺科大学没有一点相投的地方。
刘青吾一边听王奇絮絮叨叨,一边想不知道周垳论文写得怎么样,这次能不能一起毕业。想到毕业的事,刘青吾就和王奇的絮叨道个别,然后给周垳打电话。
周垳还没有修改好,她说恐怕要往后延期毕业了,还没有决定要不要参加答辩。
刘青吾说,论文其实没有改好的那一天,只要交上去,任务就不是自己的了。
周垳很怕乔增德骂她。
刘青吾笑笑说,挨骂都挨了多少年了,也不差这一次了。
周垳也笑了说,也是。她决定再赶赶稿,争取赶上这次答辩的时间。
外审很顺利,刘青吾的分数让乔增德很满意。刘青吾没有问周垳外审的分数,周垳不说的事,刘青吾不想打听。刘青吾的论文,乔增德总算看过了,他斗大的意见写在论文最后一页,几行字,字迹用力地把纸都戳破了好几道。
这就是乔增德的全部“指导”了。论文的结构、思路、观点没有任何意见,圈出几个错别字,圈出一个脚注,加上几句贬低。刘青吾看完,幽默地想,当博导可真容易。
令子珏那样批改论文的老师是多是少呢?刘青吾很想把论文发给她看看。可是想起她变化的脸色,再想想她总是沉重劳累的样子,刘青吾没有那样做。
隋叶颢在预答辩中提的问题都比乔增德斗大的字有用,刘青吾按照隋叶颢的指导,逐章改过,才提交给乔增德的。
看着乔增德潦草愤怒的几个字,刘青吾已经能够想象乔增德会怎样夸耀他自己的“指导”,肯定会有一句“我连错别字都帮学生改”。
哼,这样的指导,其实只是改改错别字。尊贵的教授们,只要看一眼学生的论文,就算履行了指导的责任。
按照惯例,答辩的学生需要给参加答辩的教授们准备礼物,预答辩包一次红包,答辩再包一次红包。刘青吾和周垳还在准备这些东西的时候,乔增德的电话打来,让她俩立即到办公室。
刘青吾听着乔增德的语气,怕不是又有别的“提点”,就和周垳提前准备了给乔增德的红包。
周垳一边把钱塞到信封里,一边惊叹:“这毕业还没影儿呢,这钱倒哗哗花出去。”
刘青吾知道,在乔增德门下的答辩有这样的传统,但她也忍不住感慨:“毕个业如此之贵。”
周垳说:“幸好咱俩一起,不然一个人整一场答辩,这也太费钱了。”
两个人匆匆忙忙赶到乔增德办公室,进门前,刘青吾跟周垳说,咱俩可千万要小心,导师不知道又要整出什么新招式呢。
周垳还没有把毕业论文交给乔增德,她吐吐舌头,知道暴风雨就在眼前。
乔增德办公室门虚掩着,他还没有来,刘青吾和周垳坐到会客沙发上静静等待着。周垳忐忑不安,手心里全是汗。
乔增德一把推开门,两个学生见他进门,马上站起来。乔增德拧起眉头,正眼也没看她俩一下,就把瀛洲民大的两本博士论文扔到了办公桌上。
“唵!”乔增德用一个开口音开了场,“刘青吾,别以为老师夸你几句,你就骄傲起来了。看看,看看人家学校的博士,再看看你们!”
刘青吾站起身,把乔增德摔到桌子上的两本博士论文双手捧在手里,和周垳交换着学习。自己一份几乎没有任何指导的博士论文有什么好骄傲呢?民大博士论文写得好,说明人家的博导指导得也好,刘青吾已经不会再为乔增德的话感到有什么压力。
乔增德不过是在推卸责任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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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青吾认真地看着别人厚厚的博士论文,跨专业学文学的视角,让她眼前一亮。乔增德因为学生跨专业嫌弃的样子犹在眼前,可是看到别人指导出来的成果,他不羞愧吗?刘青吾很羡慕眼前这本精心修改过的别人的论文。
那是导师和学生共同的心血,写得好再正常不过。
乔增德看出了刘青吾的心思一样,想着打压的话:“唵,看出差距来了吧?看看别人,再看看你们,你们简直就是在浪费我的资源!你还不服气唵?”
刘青吾不顺着乔增德的话说,因为一顺着乔增德这种话,他马上就得开起批斗会。批斗会除了老一套,不会有任何有价值的内容。刘青吾礼貌地说:“两本都是跨专业的学生写的,写得确实好,一看就是精心指导过的论文,说明跨专业也可以学文学。”
她懒得在乎乔增德爱不爱听,学生知道和别的学生的差距,老师也应该知道和别的老师的差距。师生共同努力的成果和老师恨不得逼学生退学的成果,怎么会一样?没有像别人那样的付出,做导师的就想获得和别人一样的成果,怎么可能?
刘青吾和周垳的成果叫“正常”,民大的成果也叫正常。如果刘青吾写出来的论文和民大的这本论文一样好,那只能说明刘青吾是天才,并不说明其他。
乔增德又像屎壳郎一样晃着脑袋了。刘青吾心里冷笑着看看他,准备好的批斗话你自己吃了吧。
要不说得学习乔增德的“能屈能伸”呢,乔增德立马改换了话头:“只要功夫用到家,跨专业也可以写好论文,嗯。这就是我们和别人的差距。”
“我们”。刘青吾不再跟乔增德计较。
孙平尧推门进来了。刘青吾和周垳马上站起来问好。孙平尧就和两个学生一起坐到沙发上。
乔增德有了观众,脸色马上威严起来:“唵!知耻而后勇!别人能写好,你们为什么学不好?唵?老师给了你们这么好的资源,这么好的平台,老师对你们有大恩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