硕士研究生最后一个阶段,瀛京艺科大学举行了两年一届的全校科普大赛。吴风兴很重视。校级比赛,一旦拿奖,那也算她这个辅导员的带班成绩。
吴风兴把班长崔玮天找去商量大赛人选,两人最后决定,采取自愿报名的方式,先到先得。
宁菱和另外两位同学率先报了名,吴风兴和崔玮天就选派了这三位先报先得的同学作为学院代表去参赛。
比赛那天,崔玮天和刘青吾手挽手去比赛大厅为自己学院的队员加油。宁菱报名很积极,但在比赛抢答环节时频频答错。崔玮天和刘青吾坐在台下观战,心里暗暗着急,刘青吾忍不住在台下回答起比赛的题目。
刘青吾每答对一道题,崔玮天就对刘青吾投以惊喜的目光。她摇晃着刘青吾的胳膊,激动地说:“青吾,你太有文化了!”
刘青吾不以为然:“这不就是常识吗?他们在台上太紧张了!”
崔玮天对刘青吾的回答更觉惊奇,但她故作调戏地贴近刘青吾的耳朵,手摸着刘青吾的大腿说:“你是不是又在欺负我不聪明呢?我就不知道答案!”
刘青吾觉得崔玮天有种神经兮兮的可爱,她笑着对崔玮天说:“比赛能赢。”然后她把崔玮天的脑袋转正,又把崔玮天的手拿到崔玮天自己的腿上,专心看着比赛。
比赛结束,宁菱三人小组险些失掉初赛资格,勉强过关。
崔玮天惊呆了,她看宁菱频频出错,不知不觉生了一肚子气。但小组最后以两分险胜,她觉得刘青吾简直神了:“青吾,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刘青吾对崔玮天的一惊一乍已经见怪不怪,她从座位上站起来,伸出手,冲崔玮天一笑:“走吧,小妖精。”
崔玮天哈哈大笑,两只手抱着刘青吾的胳膊,唱着歌回了宿舍。一进宿舍门,崔玮天嘟起了嘴。
刘青吾递给她一块苹果,不解地问:“怎么了?看着不高兴了呢。”
崔玮天严肃地问刘青吾:“青吾,你想不想参加科普大赛?”
刘青吾咬一口苹果,更不解:“宁菱他们已经赢了比赛啊。”
崔玮天把刘青吾递过来的苹果放在桌子上,说:“我说的是决赛。”
刘青吾没弄明白崔玮天的意思,她慢慢嚼着苹果,又问:“初赛和决赛还有换人的规定呢?像打篮球那样吗?”
崔玮天看刘青吾傻愣愣的神情,禁不住哼地一笑:“不是,一天天,我看你像个篮球。”
刘青吾对崔玮天这种玩笑话早就很熟悉了,她觉得这种语言习惯和地区方言的说话习惯有关。崔玮天类似的句子还有,我看你像个馒头,我看你像个冰棍儿,我看你像个表格。刘青吾根据崔玮天说这种句子的表情和语气来感受她真正的意思。
“我说真的。”崔玮天娇滴滴地扭扭娇小的身体,胳膊搭在椅背上,“你就说你想不想吧?”
刘青吾咽下甜甜的苹果,迟疑地说:“想......是想,可是,既然没有相应的比赛规则,换人不太好。”
崔玮天翻翻白眼:“你想就行,那我跟吴老师说,让你参加。”
刘青吾马上摆着手,制止拿起手机的崔玮天:“哎等下,你这样做不合适。人家小组刚参完战,这就把人换了,那不成了卸磨杀驴了?不行不行,有损军心。大赛当前,应该宽解他们不要紧张,一鼓作气。”
崔玮天被刘青吾逗笑了:“有损军心,你还孙子兵法呢。”
刘青吾也笑了,比赛如同作战,孙子兵法还是管用的。她不放心地说:“崔玮天,我认真的啊,别换人家。站在台上和台下,那是两码事,宁菱估计就是紧张,你可千万别跟吴老师说。比赛嘛,总是有输有赢,友谊第一啊。”
崔玮天瞪一眼刘青吾,撅起嘴爬到床上休息去了。
刘青吾也习惯崔玮天瞪一眼的神情,崔玮天说不动她的时候,就会一跺脚一转头,但不会真生气。
可是第二天,吴风兴却专程来了宿舍。
刘青吾从来没有单独跟吴风兴说过话,以为吴风兴是来检查宿舍卫生的。宿舍卫生一直都是刘青吾在做,宿舍每天亮晶晶的不说,还香喷喷的,刘青吾一点也不担心有什么突击检查。
她从书上抬起头,宿舍没有多余的椅子,刘青吾顺手把自己的椅子让给吴风兴,她轻轻一踮脚,毫不费力地坐在桌子上。
吴风兴环顾着宿舍,哇了一声:“你们宿舍好敞亮啊!”
崔玮天哈哈哈笑起来,刘青吾也笑起来。
吴风兴看着刘青吾,笑着问:“青吾,你天天看书啊?”
刘青吾怪不好意思地说:“也没有,正巧让您碰上了。”
吴风兴还记得第一天见到刘青吾的情形,她接待了那么多学生,只有刘青吾是自己一个人来学校报到的。吴风兴看看刘青吾的桌子,除了书,几乎什么都没有。女孩子的化妆品小镜子装饰品,统统没有。
她指指刘青吾的衣柜,问:“我可以打开看看你的衣柜吗?”
刘青吾满是不解,点点头。大学宿舍检查卫生的时刻,隐私是不存在的。
吴风兴拉开衣柜,衣柜里挂着几件冬衣,冬衣下面整齐地叠放着几件夏衣,小小的衣柜甚至还有大半个空间。
吴风兴看着刘青吾,又看看她的书桌,她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一个女孩子全部“家当”。
吴风兴温柔地问:“青吾,你想不想参加科普大赛?”
刘青吾一下子明白了吴风兴的来意。她看了看崔玮天,崔玮天像是立了功一样也看着她。刘青吾想,看来,崔玮天把昨晚的对话当成了客气。
她不知不觉脸红了一下,诚挚地说:“吴老师,谢谢您的好意。崔玮天跟我说过这件事。这场比赛我不知道有多重要,可是比赛,总有输赢,不能因为别人出了错就换掉人家。谁能保证自己不出错呢?如果出了错就要换人,那以后咱们班里再有什么比赛,谁还敢报名啊?”
吴风兴愣住了,她也很年轻,听到刘青吾的话,她也脸红了一下。崔玮天咬了咬嘴唇,不说话。吴风兴看了一眼崔玮天,然后对刘青吾说:“青吾,初赛的时候,崔玮天说你在台下答得可好了。”
刘青吾看看崔玮天,觉得有点为难,她想了一下说:“吴老师,如果在选人之前看谁答得好,那是可以的,可是既然人选已经定了,何况还赢了初赛,那换人这件事就要慎重。”
吴风兴又愣了,她有点不确定刘青吾的顾虑,温和地说:“比赛是全校比赛,也是为班级争荣誉的事,如果你擅长这个方面,就应该积极参加。”
刘青吾笑笑,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吴风兴认真地看着脸红的刘青吾,笑着问:“青吾,你有什么顾虑,可以说说看,我们也是为了班集体着想。”
刘青吾认真地看着吴风兴,双手撑住桌子,决定说清楚自己的意思:“吴老师,我知道您是好意。可是这件事,我觉得还是应该慎重一些。您既然专程前来,那我就说说我的想法。如果我说的不好,您可别生气。”
吴风兴越发觉得刘青吾与众不同,她点点头,笑着说:“你说,青吾,我不生气。”
刘青吾看看崔玮天,然后再一次诚挚地看着吴风兴的眼睛,她的声音沉稳而内敛,一点也没有女孩子声音的尖锐感:“吴老师,我以前参加过很多比赛,不管是什么级别的比赛,都有一条基本原则,‘友谊第一,比赛第二’。对您来说,这是班集体的荣誉,但对宁菱来说,是她整个硕士研究生的记忆。我不知道一张证书到底有多重要,但证书再重要,也比不过一个学生受教育的记忆重要。如果您在这种情况下换了她,那让宁菱怎么想呢?对她来说,是一件多么受打击的事啊。初赛赢了,不是哪个队员的功劳,是他们三个人都有功劳。当时报名的时候,并没有说初赛不行要换人,宁菱第一个报名,说明她很支持班里的活动。这还是赢了初赛。如果初赛输了,我们就要一齐怪罪她吗?如果一个班里,集体怪罪一个学生,还是您领着头儿,那宁菱会怎么想这个班呢?对您来说,我们只是一个班,可是对每一个学生来说,一生,只有一次接受硕士研究生教育的机会。更何况,决赛是初赛的积累,宁菱第一次站上全校的舞台,说不定是紧张,我们不能就此断定,她没有这个能力,更不能为一个未知的胜负,先来打击到参赛同学的积极性,那对其他参赛的同学来说,压力也太大了。”
吴风兴愣愣地看着刘青吾,像崔玮天看刘青吾一样,像在听天方夜谭。
吴风兴看看崔玮天,又看看刘青吾,沉默了。刘青吾还是很认真地看着吴风兴,吴风兴从刘青吾脸上没有看出任何委屈。她好似不甘心一样,追问道:“青吾,这对你也有好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