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伯跟大伯母从屋里出来后,看在站在院坝里的牟美龄,大伯母用手比了比:“这个娃儿太瘦了,个儿也不高。”
然后她从她兜里掏了一把糖塞在了牟美龄小小的手掌里,亲切地笑着对她说:“镇上买的,好吃得很,多吃点。”
美龄赌气的把糖全部丢在了地上,她想让他们觉得她特别特别差劲,是个十分,十分可恶的小孩儿。这样或许他们就不会想买自己了。
但是好像作用不大,大伯母把地上的糖一颗一颗捡了起来,再次放在了她的手掌里。然后用涂着红指甲的手指扭了扭她的脸蛋,力道很轻,她还是满脸堆着笑意。
牟美龄不喜欢这个女人,她的笑或者哭都是不尽然的,都是手段,得到某个东西的手段。
晚上吃完饭。
美龄看着爸爸妈妈推推搡搡,又是耳语的。她知道他们是要给她说什么,说卖她的事,她不想听,不是不想听,是下意识想逃避。
她快速地收齐了桌上的碗筷,端进了厨房,找点事情做,延长即将要面临的事情,虽然没什么用。
她洗得特别慢。妈妈把身上的围裙取下来,套在她身上,又站在她身后给她系围裙带。
两条细带子,环绕,打结,收紧。妈妈的动作好像也很慢,磨蹭了半天后,她妈说:“你想不想去学校。”
牟美龄当做什么事情都不知道的样子,继续洗碗:“不想。”
“你看隔壁的苗姐姐都去学习了,学生都要学知识,读了书才能去大城市打工挣钱。”
美龄把手里洗好的碗放在灶台上:“我不想去城里打工,我觉得这里挺好的。”
当然都是谎话,她其实是在说“求求你们,不要送我走”“求求你们了,我会很乖很听话”“我可以不上户,黑户就黑户”……
但是她的妈妈不知道,她的爸爸也不知道。
爸爸打了半天腹稿然后对她说:“我和你伯伯决定为了让你读书,你去镇上跟着伯伯住几年,后面大点了我们再把你接回来。不然你上不了学,镇上好的,比我们这种乡坝里好得多,那里吃的多耍的也多。”
美龄终于忍不住地吼了一句:“你们明明是把我卖给了伯伯了,还骗我是为了让我上学。你们明明就是想让弟弟上户口而已,我看到你们收钱了,有钱就可以给弟弟上户口。”
妈妈一听“卖”这个字一下恼了,戳在了靶子正中心,她扬起手给了牟美龄一个巴掌,然后像狮子一样张着巨大的嘴巴的咆哮道:“还不是因为你,你爸爸的工作才没有的。没有生你的话,他的工作好好的。爸爸妈妈是没有办法才这样的啊,你为啥要说出这么寒心的话让妈妈心寒。”
她奋力捶着胸口,像是鼓槌敲在鼓皮上,咚一声,接着“咚”“咚咚”“咚咚咚”无数声。
她好像真的很难受,牟美龄不理解,明明她说出的话更寒心。
“为什么是我?”
妈妈惊恐地睁大眼睛看着她,她不理解美龄为什么会问出这个问题。就像牟美龄同样不理解妈妈为什么会不理解,为什么要卖她!对啊,为什么是她!为什么是她!为什么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