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地的血液如打翻的墨汁,被劈成尖刺而痛苦嘶叫的破裂木条,琉璃窗瓦褪去金色的外裳,夕阳也将随归家的学子进入梦乡……
封易把小狐狸搂在怀中,尾巴被藏入衣袖中,调皮晃动。
封易很谨慎,见刘姐善恶不明,很客气地问一声好:“刘姐,这么晚,您还没回家吗?”
平常的好似每次交班的问候,刘姐手中擦拭的并非染血的剑,而是鲜嫩欲滴的梨子。
“哎哟,伐要凶巴巴了啦,侬把伊拉只狐妖交拨我,侬就安全了嘞。”她笑得有些骇人。
“刘姐说笑了,这小狐狸我从小养大,今日非闹着要跟来书院,哪里是什么狐妖。”
刘姐好似听到了天大的笑话,饶有兴致地说道:“掰只狐妖在书院里足足有五十年,侬才来几日啦?”
‘……五十年前老娘答应照顾这小狐狸一阵子……’
所以,小花是五十年前来到书院的吗?
夜书也是,那刘姐——
封易冷声质问:“书院的阵法是你改的?”
封易方提起此事,刘姐便来气,嘿嘿笑得扭曲,对她说:“阿拉研究了五十年个阵法,几日就被侬破脱了,倒是有本事唻!”
这个阵法改了五十年?那刘姐岂不是自少年时便在书院了?
她实在很不理解,问道:“五十年改一个阵,有必要吗?”
刘姐用手一指狐狸说:“有用无用侬自家勿晓得啊?侬一个卖手抓饼的,哪能修炼?”
“五十年成一阵,凡人亦可修仙,往后就是罗生门个天下唻!”刘姐总是平和慈祥的,她从没见过这般狂热的模样。
“小封,阿姐看侬有几分资质,把狐妖给我,保你进罗生门,一道搞大事业唻!”
温热的狐狸爪子挠挠得掌心痒痒的,封易低头,看见小狐狸眼中的担忧,这给了她些许安慰。
不知是何缘由,刘姐很虚弱,否则,她完全可以直接抢狐狸。
莫不是先前把阵破了,对布阵人的反噬……
像吃了一颗定心丸,封易朗声说道:“刘姨,您家小孩还在家等您呢,别让孩子等久了。”
刘姐冷哼一声,见封易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收敛笑容威胁道:“你真真是听不懂人话咧,这小狐狸呀,我费老鼻子劲儿才养出来的,每一滴血都是聚灵液。今朝侬要么把狐狸留下,要么把命留下!”
刘姐提剑就要砍上来,再没有先前那般好颜色。
该说画地为牢真有这般强大,似乎能免去大部分的剑招,一如应对先前的风刃一般,轻松自如。
封易唯一要做的便是不断为防御罩补充灵力,她暂且不会受伤,但也很被动。
“侬个阵法比人还要灵光。”刘姐不吝啬她的夸赞。
她改变了想法,把剑收回,几副小旗分散落于防御罩四周,小旗之间相连成线,形成了五芒星的形状。
“掰才是阵师之间个决斗啊,就让侬见识一眼我最拿手个迷情阵。”
五芒星的光芒从中心爆发,形成强烈的灵力波动,伴随低沉而悠长的吟唱,封易闭上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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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心一阵刺痛,封易睁开眼睛,先生正拿着一把檀木戒尺点在她的肩头。
“三小姐不专心,该罚几下?”先生有一副温润的好嗓子,温婉的好容貌,教书时却颇为严厉。
“先生,该罚十下。”她害怕又期盼,戒尺打在掌心很疼,可事后先生会为她上药,呵护她,待她如珍宝。
封易垂头站着,掌心摊向前,如待宰的羔羊。
许久,预想中的疼痛没有落下,有人抱住了她。
啪嗒一声,那坚硬的檀木戒尺被抢过来一把折断。
“先生,手下留情。三小姐因昨夜教导我功课,今日上课时才精神不振,要罚便罚我吧。”和先生很不同,抱着她的人声音如黄鹂一般动听。
一时想不起来,她叫什么来着?
先生笑得愈发温和,可封易知道这是她动怒的前兆,她有些害怕,躲在了那人身后。
这个人身上有一股薄荷的清香,沁人心脾,能让她安定下来,和她的未婚妻们身上的味道很相似。
无声的对峙并未持续很久,又要下课了。
真好,今日逃过一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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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易任由那人拖着她走出学堂,她的手腕很痛,攥得太紧了。
又因为她有一双如翡翠般清透漂亮的眼睛,封易选择原谅她。
走到僻静处,那人问她:“姐姐,你怎么在这儿?”
姐姐?她们以前认识吗?
因为她的迷茫,对方似乎很担忧:“姐姐,我是陆难啊,你怎么会在——”
原来她叫陆难啊,和她好搭的名字,她隐秘地想。
末尾的话语她听不清,只能看见对方的嘴唇一张一合,焦急地说些什么。
如是好几次,才终于放弃。陆难抓着头发,小脸皱巴巴的。
“到底怎样才能带你出去呢?”陆难似乎遇到了难题。
封易很贴心的回答:“就这样走出去,我妹妹来接我了,我要回家了,今天谢谢你呀。”
“封易,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陆难委屈巴巴地问。
好可爱!
可是她怎么会认识陆难呢,从小到大,她的身边只有妹妹、先生、侍女、好友和姨姨的陪伴,还会有谁呢?
下个月她便要和这五个人成亲的,她们会过上幸福快乐的生活。
“姐姐!我等了好久呀,你快过来!”马车上的妹妹在向她招手。
浅淡的薄荷香里似乎溢满了悲伤的气息,陆难好似心都要碎掉了,她不忍心离开。
但是妹妹已经等她好久了,她也不忍心。
封易给了她一个拥抱,轻声说:“现在我记得你啦,陆难,明天见。”
陆难盯着封易离开的背影,她很想冲过去扒开偷亲封易脸颊的那个女人,可她完全动不了。
阵法的力量在束缚着她,她感知到自身法相的动荡,说明封易陷入了危险,可怎么也感知不到具体的位置。
正当她心急如焚时,便被扯进阵法中。阵法说难亦难,说易也易,此处由阵法构成的幻境场景宏大,要找到阵纹可谓难上加难,方才那檀木戒尺便是其中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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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刚刚那个人是谁呀?她为什么牵你的手呀?你的手今天没有受伤吗?沐言没有惩罚姐姐呀?是姐姐不喜欢沐言了吗?可是我们下个月就要成亲了哦?姐姐高不高兴?姐姐喝一些牛乳嘛?”
上了车,水芯一如往常缠着她问东问西,弯弯的杏仁眼全是仰慕。
陆难也有一双相似的眼睛,难怪她总觉得在哪见过她。
封易陷入了沉思,水芯喂她喝牛乳,只知呆呆地往下咽。她喝不过来,白白的乳渍便从嘴角滑落,突如其来的一阵颠簸,牛乳全洒在她的衣襟上。
“咳咳……”封易呛得满脸通红。
水芯慌张地用手擦她胸前被濡湿的位置,斑斑点点的牛乳沾湿她的指尖,那指尖在她衣襟上流连,越扯越开。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记忆里妹妹接她放学时总要带一杯牛乳,行至一半总会因各种原因洒到她的身上。
封易神情愠怒,指责道:“上回就说过不要再带牛乳了……”
还没说完,水芯便趴在她胸前,仰头望着她,那双眼睛像被暴雨洗刷过:“姐姐呜呜,对不起,这是我亲手煮的,只是想给姐姐尝一尝,呜呜……”
水芯埋在她身上,越哭越伤心,她几乎分不出沾湿她的是牛乳还是泪珠。
封易不受控制地想起离别前的场景,陆难湿漉漉的眼神。
一样可怜。
罢了,罢了,不和小孩子计较,成亲后总不能因为这点小事便吵吵闹闹的。
只是水芯提出要帮她洗澡,她却不同意了。
“姐姐,为什么,以前都是我帮你擦澡的,你不爱我了吗?你讨厌我吗?要怎样你才会重新爱我?”
封易及时让她住了嘴,水芯才没有继续唠叨下去。
她们一起洗过澡吗?怎么又不记得了?
想来沐言从前用戒尺打她手心的模样也不太记得,最近可能是太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