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是水源地,二是潮湿泥泞之处。”
胡大海朝面前的草地努了努嘴。
“这块地儿背阴,还潮,兔子还是夜间活动。”
“而晚上,又是林子里湿气最重的时候,兔子一经过这种地方,就必定会留下自己的脚印。”
“而兔子是什么时候经过的这里,又可以从这些脚印上大致推测出来。”
胡大海把瘦子的胖手拉过来,示意他摸摸看。
“很潮,软了吧唧的。”
“应该时间很近!”
瘦子若有所思的道。
“说对了!”
胡大海打了个响指,继续讲解了起来。
“雪地和泥地留下的兔子脚印,所带来的信息是完全不同的。”
“雪地脚印常见,但信息量少,基本上只能用来寻找兔子窝的大致方向和兔径范围。”
“但泥地脚印就不一样了!”
胡大海指着面前一行行的泥脚印,微微一笑。
“泥地所留下的脚印,虽然不如雪地留下的脚印多,但却要更加清晰,猎人所能从中获取到的信息,相应的也会更多一些。”
“就比如面前这些。”
胡大海示意瘦子再靠近些,而后侃侃而谈了起来。
“你瞧。”
“兔子在夜间行走的时候,留下的脚印基本上都是以四个脚印为一组。”
“一前一后竖列两个,间距很大,而在两指宽的后方,则并排跟随着两个小圆脚印。”
“这是兔子一跳一跳奔跑的时候才会留下的脚印。”
胡大海拱起左手,弯曲着四根手指,给瘦子极为形象的演示了一番。
“那这些乱七八糟一大堆的呢?”
瘦子点点头,随即又指向后方一大团极为凌乱的脚印,嘿嘿一笑道:
“这里的脚印子这么多,瞅着跟个坦克似的,难不成也有老登兔子跟小文叔一个爱好,爱大晚上修坦克?”
“咳!”
“什么虎狼之词”
胡大海猛咳一声,老脸一红,险些被瘦子的话给噎道。
“别瞎说!”
“这是兔子蹲地上留下的印儿。”
瞪了瘦子一眼,胡大海才沉声解释道:“一般兔子留下的脚印都是四个小圆点,只有蹲下的时候,才会留下这种咳坦克印儿”
胡大海顿了好一会儿,方才没好气的继续解释了起来。
以前看到这种脚印儿的时候他还不觉得有啥,可自从听到瘦子的奇葩比喻后,他就完全忘不掉了,满脑子都是坦克印儿三个字~
“你瞧。”
“这最外边儿,跟两条坦克履带似的长印儿,那是兔子的两条大长腿留下来的。”
“坦克履带中间这俩小印儿,就是兔子的两条前腿。”
“这最后头,跟炮管子似的小圆点儿,那是兔子的小短尾巴搁地上硌出来的印儿。”
“根据这些信息,你能分析出来啥?”
解释完后,胡大海就立刻看向瘦子,饶有兴致的提问了起来。
“嗯”
“首先是它是往那个方向跑的。”
瘦子指了指“炮管子”印儿相反的方向,想了想,又道:
“这条路应该很安全,这兔子也经常从这里走,这是不是就是你之前说的兔径?”
“还有就是这兔子应该挺肥的,脚印儿比以前搁山上见过的大了一圈儿还多。”
瘦子一边思考,一边认真的回答道。
“不错不错!”
胡大海闻言,顿时就眼前一亮。
瘦子这家伙看着是个五大三粗憨头憨脑,混不吝的吊玩意儿,没想到脑子还挺好使,居然还会举一反三。
兔径这个概念他还没跟这小子讲,就随口提过那么一句,没想到这小子居然无师自通,秒懂了。
最关键的是这小子眼力还非常好,没干过一天猎人的活儿,却居然能一眼看出这对兔子脚印儿的不同之处。
别觉得他这是在大惊小怪。
比大小这事儿看起来有手,呸,有眼就行,但那得是有参照物才好比较,一般人其实对动物的脚印大小根本就没什么具体的概念,那是职业猎人才会有的习惯。
像瘦子这种,就属于要么记性很好,要么眼力很强,都是很好的猎人天赋。
观察一个人是否拥有天赋,就是从这些细枝末节上看出来的。
“说的很对啊。”
胡大海笑着拍了拍瘦子的肩膀,满脸欣赏之色。
“野生的植食性动物,包括中小型杂食野生动物,都有走同一条道的习惯。”
“这个道,就叫【兽径】。”
“兔子的【兽径】,就是【兔径】。”
胡大海轻声道:“野兔走的路,分为寻找食物的兔径和回家的兔径两种,这点和麂子相似。”
“或者说小体型的野生动物,都有类似的习惯,为的就是避免被捕食者蹲点猎杀。”
“而我们下夹子捉野兔的时候,就不能把夹子下在寻找食物的兔径上,而是应该下在兔子回家的路径上。”
“原因也很简单。”
胡大海环抱双手,给瘦子逐字逐句的分析了起来。
“兔子寻找食物的路径并非只有一条,这小东西别看体型不大,但脚力可着实不错,活动范围能以巢穴为中心,覆盖到周围的三到五个山头。”
“他们通常会把栖息地和觅食区域分开,以此来降低遇到危险的概率。”
“最重要的一点,是兔子的盲目性很高。”
“它们会利用自身的速度优势不断扩张其通行领地,今儿个还搁南边儿啃浆果,后天,说不定就掉头跑北边儿吃草去了。”
“所谓的通行领地,其实就是兔子的觅食区域,这里,也是寻找食物的兔径最多、最密集的地方。”
怕瘦子听不懂专业名词,胡大海还贴心的给他解释了解释何谓通行领地。
“而野兔在觅食时,警惕心和警觉性都会变的非常高,时刻准备逃离,稍有风吹草动,就会立刻逃之夭夭。”
“所以,如果把夹子下在寻找食物的兔径上,那基本上都是在白费力气,兔子套不到不说,夹子还要被人捡了去~”
“而下在兔子回家的路径上,那可就不一样了,一般过个一两天就能有所收获,而且活捉的概率极高!”
胡大海笑着解释道。
“那该如何分辨寻找食物的兔径和回家的兔径呢?”
瘦子越听眼睛越亮,直在那里点头,随即又十分不解的提出疑问。
“很简单,就看你说的【坦克印儿】。”
“在兔子脚印出没的地方,发现的【坦克印儿】越多,兔子粪便越少,就说明这里就是兔子回家的路,夹子就要下在这个地方。”
“反之,【坦克印儿】越少,兔子粪便越多,说明这里是兔子觅食的地方,是不能放夹子的。”
胡大海指了指地上的兔子脚印。
“原来是这样。”
“没想到就抓个兔子,里头居然还有这么多的说法、讲究~”
瘦子挠挠头,听得那叫一个痴迷。
“那动物和动物之间各自的兽径,会有重合吗?”
“万一重合的话,会不会干起仗来?”
瘦子跟个好奇宝宝似的,问题一个接一个往外冒,停都停不下来,求知欲极其旺盛。
“那得看是什么动物了。”
“主要看其在区域内食物链的地位。”
“就比如老虎和豹子!”
胡大海把五六半抱在怀里,一捋袖子,侃侃而谈。
“大爪子和土豹子,在咱们东北林区里头,那是数一数二的狠角色。”
胡大海抿着嘴比了个大拇哥。
而后道:“土豹子肯定是干不过大爪子的,但两者的猎物却高度重合,都是以鹿、野猪、狍子等为食。”
“这就会导致,土豹子和大爪子的狩猎、生活区域高度重合。”
瘦子闻言,当即便疑惑道:“这俩东西都凶的厉害,那要是碰着面儿了,岂不是要打个你死我活?”
“可我长这么大,就没咋听说过大爪子干死土豹子的事儿啊?”
“也就小时候听磊大爷讲过那么一次,说是他在林区深处撵四不像的时候,见着过一次大爪子干土豹子。”
“说是那大爪子后腿一蹬后腰一拱,直接就平地蹿上树三四米高,一口咬住那土豹子的脑袋,甩了三两下,就把那土豹子从树上拖下来咬死了。”
“除了这个,就再没听说过这俩货干仗的事儿了,就磊大爷这个故事,还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呢。”
“我估计八成是逗我玩儿,给我瞎讲的故事。”
瘦子挠挠头,憨厚的道。
“不是这么回事儿。”
胡大海摇摇头,沉声解释道:“大爪子和土豹子虽然生活区域有所重合,但这俩东西的活动时间,却会天然错开。”
“说是天然错开也不对,应该说是土豹子会有意识的避开大爪子的活动时间。”
胡大海指了指远处的松柏树林。
“大爪子有撒尿留气味标记领地,驱逐潜在威胁的习惯。”
“而土豹子会根据大爪子的行为习惯,来调整自己的活动时间,尽量避免两者相遇。”
“所以在东北林区,即便土豹子和大爪子的生活区域高度重合,也完全可以通过一方避让的形式来达成某种程度上的和睦相处,成为永不见面的邻居。”
“除非……”
胡大海顿了顿,钓足了瘦子的好奇心后,方才在瘦子的催促下娓娓道来。
“除非……有一方是外来的。”
胡大海比了个转角遇到爱的手势。
“本地的土豹子和大爪子,基本上很难遇到,只有碰到外来的大爪子时,才会爆发激烈冲突。”
“大爪子可比土豹子凶多了,土豹子硬件太差,打打不过,跑跑不了,一旦动上手,十个得有九个半得被大爪子干挺,倒头就睡~”
后世的时候,他就看过这么一则新闻,说是东北虎干死了只东北豹,最后查监控调查下来,就是只从远东跑过来外来东北虎干的好事。
“不过这说的是大型野生动物,像兔子、麂子这种小型动物,它们的兽径就要隐蔽很多,也很难发现,不会发生上面说的那种情况。”
“原来是这样……”
“哥,今儿个跟你可真学到了不少东西!”
瘦子眨巴着眼睛看向胡大海,满眼满脸都是崇拜之色。
“这才哪儿到哪儿,就是点儿皮毛东西,我都还没教你别的呢。”
“比如追踪,训狗,打围,熬鹰啥的,老多东西都没教你呢,都得一点一点儿学。”
胡大海拍拍裤子起身,指了指瘦子背后的挂管枪,笑着道:
“听完理论知识,现在该实践操作了。”
“今儿个,我这个当哥的,就先教你开枪!”
此话一出,瘦子的眼睛顿时就亮了。
没有哪个男人能够拒绝充斥着暴力美学的枪械。
尤其还是挂管枪,别的先不提,手感那绝对是一等一的。
在胡大海使过的所有枪械里,挂管枪,绝对是用起来最带劲的!
尤其是像他们这种风里来,雨里去的林区猎人,就得玩儿这玩意儿,那才符合自身的野性气质!
主打的就是一个野性十足!
……
寻着上次去腚沟子河时的记忆,胡大海把瘦子带到了一处山沟子后头。
“我记着上次咱们过这里的时候遇到过只黑瞎子,是不是就是搁这儿跑了的?”
瘦子打量了打量周围,好奇的问了一句。
“没错儿。”
“林子里回声大,不如这地方开阔,这里最适合拿来给你练枪。”
胡大海笑眯眯的解释道。
新人摸枪,最重要的问题其实根本不是什么打不准,提不稳之类的东西。
心理问题其实才是重中之重。
他以前在国际狩猎公园带新人的时候就发现过这么一个现象。
那就是新人开枪,都存在同一个问题,老是感觉自己手里的枪,随时都要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自己给自己施加很多心理压力,从而导致内心紧张,之前学习的射击要领,动作姿势,也在巨大的心理压力面前全部被忘到了脑后。
这样下来,经常会出现忍不住在开火的瞬间闭着眼睛打,或者打完之后身心俱疲,兴致缺缺。
像这种情况,就是典型的对枪械毫无认知,潜意识里就觉着挂管枪,五六半什么的后坐力很大,动静超级响。
但其实事实并不是这样,他们想象中的那些情况,只会在中世纪的个别大口径猎枪上才会出现。
挂管枪、五六半、五六冲,甚至三八大盖、汉阳造、水连珠,虽然也有上述情况,但绝对没想象中那么夸张,其实完全在可接受范围内。
处理这种心理问题,最好的方法就是在空旷平坦,视野较好的地方练枪,很有效果,这都是他的经验之谈~
……
“我们在林区里头打猎,基本上都是站着开枪,趴着、或者跪姿拒枪射击的情况非常少见。”
“今儿个就先教你立姿要领。”
胡大海清了清嗓子,面色肉眼可见的变得严肃了起来。
既然选择了要培养瘦子,那就要用最严苛的方法来训练、要求他。
瞎教、乱教,那是在拿瘦子的生命开玩笑,以后进了林区里头,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猎人这活计表面上看起来很风光,在这个家家户户粮食匮乏的年代,猎人们却能隔三差五的就从山里背个几十斤几百斤的肉回来,惹的屯子里的人个个羡慕不已。
但狩猎这件事背后的危险性,却没有多少人知道,只有猎人们自己心里才清楚。
别的地方不说,就秃顶子屯儿,这么些年也已经折在山里五六个打猎的好手了,受伤的那更是不计其数。
尤其是猎人们还尤其爱往林区深处钻,所以基本每个猎人身上都多多少少带着点儿伤。
“先把我教给你的射击要领记熟,再把我刚说的安全守则背上两遍。”
“之后,咱们就直接在这里进行射击练习。”
“别看周围静悄悄的,但可是有猎物,一直隐藏在暗处静悄悄的观察着咱们呢~”
胡大海抬了抬眼皮,咧开嘴神秘一笑。
“猎物?”
瘦子诧异的看了看周围,然而却并没有任何发现,入眼只有莽莽丛林,以及松涛阵阵。
“所以我说,你要学的还多着呢~”
胡大海指了指正上方的树梢子。
瘦子昂起头,顺着胡大海手指所指的方向仰头看去,但见高耸的树杈之间,正有一抹土黄色在纵横跳跃,如电光一般一闪而过。
由于位置太高,若不是胡大海提示,他还真发现不了。
“是花里棒!”
瘦子下意识的脱口而出。
“不对啊烽哥,花里棒不是挺怕人的吗?”
“这怎么见着咱不跑呢?还搁树杈子上跳来跳去的~”
瘦子随即就又狐疑的朝胡大海问道。
“花里棒”,指的是花栗鼠,也就是东北人们常说的土松鼠。
林区这块地儿最常见的松鼠就两种,一是锦皮金颊的“花里棒”,另一种就是一身赖皮的“灰狗子”,也就是后世最常被作为宠物饲养的魔王松鼠。
从名字里,其实就能看出东北人民对这两种松鼠的喜好厌恶。
在绝大多数人印象里,花栗鼠体型小,胆子也小,见人就远远避开,很难见到,再加上其自身又长得娇小可爱,所以人们对这小东西的印象相当不错,起的外号那自然也是透着喜爱。
但“灰狗子”可就不一样了。
这玩意儿长得大,吃的也多,最爱干的事儿就是祸害庄稼,是东北种地的农民相当厌恶的“害虫”之一,因此才得了这么个恶称。
别觉得夸张,想当然的认为这玩意儿才多大,由着它祸害,又能祸害得了几亩地?
事实上一旦这东西成了害,那基本上到哪儿,哪儿都会被祸害的光秃秃的,属于是不折不扣的“强盗”。
尤其是到了收获的季节时,那人们更是得不分白天黑夜的和松鼠抢收庄稼。
胡大海自小生活在秃顶子屯儿,就没少听屯子里的庄稼汉吐槽这玩意儿。
印象最深的一次就是有户种核桃的,本来每年能收六百多斤快七百斤的核桃,结果赶上“鼠害”,只能收不到两百斤。
据他所说,闹得最厉害的那几年,不到核桃成熟,就会有成群结队的“灰狗子”来偷核桃,他们想尽了各种办法,敲锣打鼓,放炮开枪,连狗子都被栓到了山上,结果依旧毫无用处。
初时还有些许的效果,但灰狗子胆子大得很,不出三五天,这些手段就完全不起作用了,甚至出现了狗在树下狂叫,松鼠在树上狂嗑核桃这种另人脑溢血的奇葩现象。
万般无奈之下,这户人不种核桃了,改种苞米和红薯,结果这伙松鼠依旧死性不改,有核桃就吃核桃,没核桃就咬树枝儿,地里的红薯,苞米,土豆子,都被刨出来吃了个一干二净。
最后实在是没办法了,那人拉着老脸去大队请了打猎队儿来,结结实实打了大半个月的松鼠,才把这祸害了他好几年的“鼠害”给除掉。
由此,便可见这“灰狗子”有多讨人嫌。
不过猎人们除外。
在野外,非特殊情况,猎人们一般是不会去打扰松鼠的,尤其是那些爱往深山老林,林区深处钻的老伙计们。
无他,只因一旦迷了路,缺吃少喝饥肠辘辘的时候,只要能找到这些小家伙,再观察它们会在哪里停留,会在哪里对着空气“打拳击”,那那里大概率就是它的“私人小仓库”了。
只要在周围仔细翻找翻找,那你就不难获得一顿营养丰富,热量满满的坚果大餐。
也不用担心吃了松鼠的食物,松鼠冬天会被饿死,事实上每一只松鼠都会有很多很多的“粮仓”,而且几乎每次进食的时候,它们都会有储藏食物的习惯。
这些粮仓,松鼠其实是很难记得清楚的,基本上都会忘掉,里面储藏的果实、种子,也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生根发芽,成长为新的树木。
这同样也是林区里很多植物的播种、传播方式。
“花里棒可没你想象的那么胆小。”
“这小玩意儿见着人,看似立马就会逃得无影无踪,但其实并没有,它们只是跑到了较为隐蔽的地方,偷偷躲起来观察罢了。”
“要么在更高处,要么卡在视觉死角,这小东西机灵得很,好奇心也重的厉害。”
胡大海笑着示意瘦子再找找,瘦子昂着大胖脑袋左看右看,两颗大眼珠子滴溜溜乱转,瞅了好一会儿,才轻呼一声,示意胡大海。
“哥,我找着了。”
“你瞅见没,搁那树叶子低下瞅咱们呢~”
“你还真别说,要不是你提醒,我就是再搁头顶子上长八对儿眼珠子,我也瞅不见这玩意儿啊”
瘦子一边观察,一边由衷的感叹道。
那“花里棒”跟个蜘蛛侠似的,就躲在旁边那棵更高一些的那株松树上,最高处一枝极不起眼的树杈子底下,正歪着脑袋,好奇的偷偷打量着底下的二人。
“目力不错。”
胡大海悄然后退几步,声音带上了些许凝重。
“还记得我之前教你的立式射击要领吗?”
瘦子明白了胡大海的意思,直接抱起怀里的挂管枪,按照胡大海的指示上好子弹,而后抬起枪口,对准树枝尽头的“花里棒”。
“你刚罗里吧嗦说了一大堆,我已经忘了一小半儿了。”
瘦子瞄准了好半晌,方才咧咧嘴,笑着跟胡大海打趣道。
“那现在呢?”
“还能记起多少?”
“嗯已经忘记了一大半。”
“那现在呢?”
“现在全忘了,忘得干干净净的了~”
“你搁这儿练太极拳呢?”
胡大海没好气的在瘦子的大胖脑袋上敲了一记,示意他专心一些,不要老是插科打诨的。
“放心吧哥,都记得清清楚楚的呢~”
瘦子嘿嘿一笑,气沉丹田,瞄准片刻后,毫不犹豫的就扣下了扳机。
这是大海哥教他的要领。
开枪,就要开的果断干脆,手指头不能犹犹豫豫,黏黏糊糊,锁定了目标,心里有数了,认为这是最佳射击时间和角度,那就立马开火。
前怕狼后怕虎,瞻前顾后的,那就永远成不了大器。
神枪手和普通枪手的区别,就在这里!
“砰!”
枪响,瘦子以手遮眉,远眺树干,眉头却皱成了疙瘩。
“砰!”
与此同时,又一声清脆的枪声,在他的脑后轰然炸响!
低打高,叫打高位靶。
而像树杈上“花里棒”这种极高位置的目标,在射击训练中,有个专属名词,叫做“头顶靶”。
猎人的头顶靶训练,其实就是专门为了打鸟而生,非常锻炼目力以及对时机的把握程度。
胡大海自己能练出那么神乎其技的枪法,其实主要就是在国际狩猎公园的时候打头顶靶打得多,而且还经常参加各种射飞碟的国际比赛。
久而久之,他的枪法才蜕变到现在的水平。
瘦子开完枪后,就遮着眉掂着脚使劲儿看结果。
虽然他已经努力按照胡大海的要求去做了,然而他到底还是个新手,这一枪开完,子弹并没有击中目标,而是擦着花里棒的身子,砰的一声打在了旁边的树杈子上。
那树杈子只有三指来宽,哪儿经得住七点六二毫米子弹的威力,当即就咔嚓一声应声而断,带着那花里棒从树顶子上掉了下来。
“靠,打偏了,没打中!”
瘦子嘟囔一声,脸上满是失望之色,对自己第一次开枪的成果相当不满。
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身后就忽的传来一阵干脆利落的拉栓上子弹声,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声,就在他的脑后轰然炸响!
“嘭!!!”
瘦子下意识的脑袋一缩,两只耳朵轰鸣不已。
然而他却并没有回过头来责怪胡大海,而是大张着嘴巴,目光随着从空中掉落下来的东西往下移动,满脸都是震惊之色。
“我我看到了什么”
瘦子喃喃自语,整个人呆若木鸡,仿佛一根木头一般,愣愣的呆在了原地,好久之后,方才不可置信的走上前去。
“哥你这咋打中的?”
捡起地上已经被打成了烂肉一块儿的花里棒,瘦子整个人都懵了,好半晌才回过头来看向胡大海,呼吸都变得急促了起来。
他看得清清楚楚,他这一枪,其实根本什么都没打中,只打断了旁边的树杈子而已。
而手里这只已经被打烂了的花里棒,那是大海哥在他未能击中目标,在花里棒被枪声惊吓到逃跑时,第二时间上子弹瞄准,开枪打落下来的。
别看描述起来很多,但其实整个过程也就两秒不到!非常之干脆利落迅速!
“这又没啥,就是手熟罢了。”
“你多练,总有一天你也行的。”
胡大海云淡风轻的摆摆手,一脸平静的回答道。
然而趁瘦子不注意,胡大海赶紧转身,走到树后头使劲儿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
这一枪,可真没他表面上说的那么容易。
和上次在腚沟子河打鸟不同,想后发击中花里棒,无论是抓机会能力,判断能力,还是目力眼力,那都需要非常顶尖才行。
况且花里棒可不是一般的猎物,这东西目标极小,跑的又快,距离还远,搁准星里还没个黄豆大。
想后发打中这玩意儿,对各项能力的要求,那更是极为苛刻。
他是事先就猜到了瘦子打不中,又在脑海里预判了花里棒听到枪声后的各种逃生路线,种种因素结合起来,方才能在第二时间顺利击中目标,成功将其一枪击落。
这一枪看似简单,但却凝聚了他全部的心神,以至于在这一枪打完之后,他的脑袋都有些微微眩晕了。
这是典型的过度耗费心神所造成的,在他身上已经好些年没有出现过了。
“哥,像你这种枪法,我得练多久才能练出来?”
瘦子看着胡大海,满眼都是热切之色。
上山以后大海哥给他露的这两手,属实是给他震惊到了。
怪不得别人进山,十回得有八回是空着手回来,能打到只野鸡都算走运,但大海哥却回回都是满载而归。
就这手枪法,就该他能打到那么老些猎物!
“练个十年八年吧。”
“你天赋不算差,摸枪久了,迟早也会有这水平的。”
胡大海拍了拍瘦子的肩膀,笑着回答道。
这混小子天赋确实不错,体力相当好,性格也很适合干打猎这行,不是那种斤斤计较的人。
更何况从刚刚的对话来看,这小子的动态视力也相当不错,这很有助于在狩猎的时候寻找猎物,发现危险。
尤其是在以后进入林区深处,这种能力更是尤为可贵。
所谓动态视力,其实就是眼睛在观察移动目标时,捕获影像、分析感知移动目标的能力。
这种能力越强,在草木茂盛,环境复杂的林区深处,越是如鱼得水,是非常难得一见的天赋。
多多训练,假以时日,以这混小子的潜力和天赋,狩猎这块儿,绝对不会差自己多少的。
现在没把这些告诉他,纯属是怕这家伙知道自己天赋高,不好好训练搁家里头摆烂,那可真就浪费了他的天赋了。
别觉得这是在小题大做。
中国这么大,上亿的人口,最不缺的就是有天赋有潜力的新人,然而能把天赋兑现的人,却从来都是屈指可数。
胡大海两世为人,见过不少天赋比瘦子还要惊人的人才,甚至能做到刚上手没几天就能一枪打中五百米移动靶靶心。
当时那人真是国际狩猎公园的大明星,连园长听说了后都赞不绝口,真可谓一时间风头无二。
然而这人最后却因为疏于训练,再加上沉迷于旁人的吹捧,泯然众人矣。
而当初天赋平平,名不见经传,第一次打靶甚至闹出脱靶笑话的家伙,却把所有的空闲时间都挤出来学习理论知识,熟悉各种枪械,最终在时间的沉淀下洗尽铅华,靠着毅力一跃成为了国际狩猎公园的首席王牌导猎员。
没错,说的就是胡大海自己。
这是真实发生在他身上,他自己亲身经历过的事。
“这一枪,二十多年的功夫啊”
胡大海看着一旁正在努力练枪的瘦子,由衷的感叹了一句。
他这一枪,其实是有些炫技的成分在里头的,主要是为了让瘦子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对狩猎始终保持敬畏心理。
这小子混不吝,颇有些啥都不放在眼里的架势,这毛病不给他改了,以后进了深山老林里迟早是要出事的,得让他明确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才行。
“再练上个个把钟头就差不多了。”
“练完以后,咱们跑步去山坳子里头,瞅瞅那白麂子咋样了。”
胡大海抱着五六半,看着满头大汗的瘦子,好整以暇的喊道。
直到快晌午的时候,胡大海方才带着筋疲力尽的瘦子往山下走去。
松柏树林距离山脚下的秃顶子屯很远,就是跑着下山也需要个把钟头,到了家整好是饭点,这都是胡大海提前就算计好的。
“学打猎可真难,整的我这一身臭汗。”
“回去可得让我妈给我多整点好的补补,别的不说,苞米糊糊最少也得给我来上个三大碗!”
“不过大海哥你还真别说,刚开始训练的时候给我难受坏了,差点儿没坚持住,光在心里头盼着啥时候才能结束。”
“可坚持到后头却反而越练越有力气了,练完我这浑身上下还爽得很,真是怪事儿~”
“难不成我真跟我爸骂我的那样,我是个贱骨头?”
瘦子和胡大海并排走在一起,一边照着胡大海此前教的四处留意观察,一边唠个没完。
瘦子这人就这样,不管啥时候嘴里的零碎都没个够,不说点儿啥,这骨头缝、天灵盖儿里头都难受。
“正常,这才说明练到位了,说明你没搁中间偷懒。”
胡大海笑呵呵的回答道。
这胖小子要是偷懒了,那反而不会有这种感受。
像这种大体量、高专注度的训练,很容易在一开始的时候就使人的身体迅速疲劳,这时候也是最容易导致人放弃的时候。
用专业术语来说,这就是“运动极点”到了。
人体达到运动极点的峰值之后,就会不由自主的产生怠惰心理,同时大脑、运动中枢等会受到全方面抑制,动作也会变得慢而无力,协调性迅速下降,人体debuff迅速叠满。
若此时顺着惰性放弃,那所有的训练都会前功尽弃,即使有所进步,那也是极小的,约等于无。
可要是把这个时间段给咬着牙熬过去了,那情况可就大不一样了。
首先,随着身体的自发调节及改变,极点所导致的疲惫、懒惰、想放弃等负面症状会逐步消失,身体也会重新调整出新的平衡,这种现象又被称作称为“第二次呼吸”。
而在第二次呼吸过程中,人体又会同时分泌出大量内啡肽,这玩意儿属于内分泌性质的激素,能让人感到前所未有的快感,生理与心理的都能同时获得极大的满足以及畅快感。
这就是瘦子为什么会感到“爽”的原因。
一般人可能难以理解,但长期坚持跑步、健身的人,或多或少都会有同样的感受。
这也是他们沉迷于健身、跑步、运动的原因之一。
……
俩人边唠边往山下走,到了老林子后,就开始调头往山坳子里头走。
此前胡大海在这里下了不少套子,想要活捉那只在王开放家地里头祸害庄稼的白麂子。
这都一天一夜过去了,也不知道有收获没有。
往里头走了好一阵子后,俩人方才到了目的地。
胡大海回头,低声叮嘱瘦子脚步放轻点儿,尽量别留下脚印儿,而后俩人就一个套子一个套子检查了起来。
把二十多个套子挨个检查了一遍后,俩人顿时就有些气馁了。
这些套子连位置都没动哒一下,全部都跟之前一样,就那么空荡荡的杵在原地儿。
别说麂子了,连根儿麂巴毛都没套到。
“可惜,没整到。”
“那小东西连你放的苞米都没吃。”
瘦子捏起地上的苞米,递给胡大海。
胡大海接过来,轻轻搓了搓。
一天一夜过去,鲜苞米也已经全部干瘪了,但可以摸出来都还很完整,完全没有被啃食过的痕迹。
“是不是被那麂子给闻出人味儿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