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有骗子先知时时刻刻和米拉瓦对话,剖析塞萨尔的发言,米拉瓦一定会对他的鼓动看得很清醒,即使一时看不清醒,之后也会逐渐明了,这就是夹在两个有矛盾的先知之间倾听双方话语的好处。
此外,因为亚尔兰蒂的事情,米拉瓦也一定知道世上不存在永恒不变的关系,更没有永恒不变的美和善。他还这么说,还在他的话里带着一股对于永恒不变的期待,这事情本身就很微妙。
微妙的不安感又来了,当然,不是因为外在的不安,而是因为塞萨尔时时刻刻都在往所有方向伸手,因为这事导致的不安。
塞萨尔像巨树一样扎下根系,伸展树冠,试图盘踞在周遭诸多树木的天空中,把自己的思想甚至是血脉融入一切。大部分时候,这都能让他过的更好,但也有些时候,他会伸展到一些带着隐秘危险的地方,被尖刺和藤蔓紧紧缠绕,既无法后退,也无法在这个方向前进。
蛇行者目视着全副盔甲的米拉瓦举起剑和旗帜,迈向越来越疯狂的战场。“我闻到了危险的味道,”它说,“她的话听起来很美好,实际上却渗着甜美的毒素,你不觉得吗?这家伙比起我更像条蛇,还是条缠人的蛇。”
“你有很多意见?”
“作为先知来说,你把手伸的太靠前了。这家伙的精神很不稳定,像那位古代先知一样站在她身后守望她,这才是正确的决定。”
“她?你一定要坚持你的称呼吗?”
“我可不想像你一样为了表达尊重就无视现实,先知。”蛇行者否认说,“这家伙就是一堆藤蔓,几乎没有能当树木的部分。是你在她的土地里扎下根系,把她满地的藤蔓顶到了天空中和阳光下,她升的越高,就会把你勒得越紧。刚才那话,几乎就是在明示。”
“你可以当我债多不愁。”塞萨尔说,“另外,有些事情不需要刻意应对,只要沿着既定的路途往前走,大部分困境都能自然而然解决。”
“我就当如此吧,”蛇行者说,“你是先知,你的困境不需要我去忧虑,但你打算怎么帮我?我不觉得正主拿到了她自己的遗物会给外人分一份。如果我没能得到这份遗赠,你也就不需要期待蛇行者族群的辉煌能有你的一份了。”
“我的身体正在米拉瓦身后不远处呼唤我,”塞萨尔说,“我不需要走过这段路,我可以现在就回到自己的身体,然后在老米拉瓦身后不远处站起来。这时候我如果抓住你,我就可以把你也带过去。但是,你得想办法让你看着不像是个蛇行者,至少别被你的始祖认出来。”
它的蛇信嘶嘶作响,预示着它的紧张。“族群内部的间谍密探吗......”
“你的期待,本来就不像是个野兽人该有的期待。”塞萨尔说。
“连始祖都会背弃自己的使命,我背弃族群的期望又有什么可惊讶?”蛇行者说,“还执迷于野兽人和库纳人的对立才是我们族群的悲哀。对立到最后,无非就是另一个极端的库纳人罢了。一成不变的历史再这么一成不变下去,我看野兽人族群也要成为活着的坟墓了。一群没有真神的呼唤就蜷缩在原始森林里的可怜虫,它们想把自己埋在坟墓里,那就埋吧。我要把自己的根系扎下去,把我的树枝延伸到每一片土地。”
“现在,我要给你化身为人的鲜血。”塞萨尔说,“如此说来,你准备好用另一个身份面对世界,准备好伪装成人对抗你的同族了吗?不止是这一次,还有以后的很多很多次。有了这个身份,你甚至可以作为人类在我们的每一座图书馆里停留。”
“别再许诺了。”蛇行者咝咝作响的声音更剧烈了,“你的许诺太甜美了,先知,你用话语顺着别人的弱点下刀的时候多少收敛一下,可以吗?我的意志经受不住这么残忍的考验。”
“你倒是很擅长自我审视。”塞萨尔带着蛇行者退到暗处的阴影,目视着咆哮着的法兰骑士涌过廊道。然后,他在自己手上切出一条长长的豁口。
在阴影中嗅到这些血,蛇行者几乎是把蛇头探到了自己的腰部,脖子和身躯弯得好像没有骨头,当然,这家伙确实没有人类的骨头,——全都是软骨。它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渴念,嘴巴侧裂,毒牙闪烁寒光,尾巴提到半空中来回摇动,颤抖着想要缠紧。
这家伙描述米拉瓦的时候说他像条蛇,还是条缠人的蛇,其实就是在拿它自己的生理行为做比喻。塞萨尔摩挲着它的脸颊,感受着鲜血逐渐浸染蛇鳞,把它们变得粘腻而湿滑。
“今后,为了让你在人类世界的活动显得更合理,”他说,“你可以表现得像是在效仿那位传奇勇士纳乌佐格......你想提前去人类世界见证一些东西吗?我在北方的卡萨尔帝国有些残酷的事情要办,可以交给你一些,让你真切认识到人类社会的运作和崩溃。”
“你想说,若是始祖和族群问起来我的经历,我也可以把你的作为归功到我身上?”
将军那边的事情不能全交给贪婪的银行家,交给他身边的人又太考验人心,还是这条对人类世界怀着好奇的蛇行者最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