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常马 作品

第四百八十二章 蛇行者

 起初塞萨尔还想说几句,但真龙在蛇行者和米拉瓦手中逐渐解体,封印着它的金属球也开始破碎,从中逐渐发出低沉而缓慢的声音,就像是大海的浪涛发出的轰鸣。那声音迅速扩散开来,每一刻都在变得更加庄严沉重。

 野兽在咆哮,骑士也在嘶吼,成千上万的声音在黑山中相互呼应,仿佛渴望着毁灭的人们向诸神发出怒号。狂乱的号叫声和封印破碎的轰鸣声汇合在一起,响彻了整个天和地,摇撼着黑山内外的岩石和泥土,也遮蔽了一切声响。

 轰鸣声下,塞萨尔看到蛇行者低伏在地,看到那条蛇尾像溺水者抓住稻草一样缠紧了他的手腕。他感觉到它喘得很费力,浊气几乎是冲到了地上。它的毒液止不住从尖牙中渗出,腐蚀得泥土嘶嘶作响,升起大片白烟,看着就像个挨了一拳的小孩跪伏在地,正在哽咽,正在往地上痛苦地呕吐。

 他也感到思维迟缓,意识凝滞,却有一股原始的蒙昧感从自己心中涌出,带着狂乱的渴望。他知道真龙的气息震慑了人和野兽人,它们肉体未受影响,意识却在凝结,后天的智慧都在停滞,只剩下先天的本能,好像在说,他也曾是个蒙昧的野兽。

 他眼前的蛇行者之所以走到这一步,是因为它借着后天的思考压抑了先天的本能,其中既有野兽人的疯狂,也有对阿纳力克的全身心奉献。在这个过程中,一些本不该有的私欲从它的智慧中诞生了,它们代替了它狂热的虔诚。这是个很罕见的事情,因为野兽人的先天本能远比法兰人要强烈,用后天的思考压抑它们不亚于人类泯灭自己的一切欲望。

 蛇行者大张着侧裂的蛇口,似乎在发出尖厉的喊叫,但在这轰鸣声中没有任何人能听得清。

 真龙的气息正在压抑所有人和野兽人的自我意识,正在让它们往最原始的方向退行。

 塞萨尔想起了自己的怀疑主义和世俗哲学,想到了自己在人性、神性和兽性之间徘徊不定的处世态度,也想起了法兰人,想起了这些在库纳人的神性和野兽人的兽性之间徘徊不定的族群。从这种意义上来说,他和这个族群最相似,他当然希望自己可以站在和自己相似的族群中。如果有可能,他还想让站在极端中的野兽人也来到他这边,像他一样往每个方向都投去审视的目光。

 就比如他面前的家伙。

 塞萨尔眺望着从金属球中溢出的白霜,凝视着它们扫过整座黑山,从所有人和野兽身上穿过,却未影响他们的冲锋、交战和咆哮。

 他再次确定了,真龙带来的寒意凝滞的不是肉身,是意识本身。在此战死之后,塞萨尔看到那位冲桥时死了十多次的骑士不再出现了,那几条刺杀过菲瑞尔丝的野兽人也不再出现了。被利爪撕裂的骑士们不再起身,被利刃杀死的野兽人也不再重现,它们都带着死前最后一刻的姿势定在原地,凝滞的意识封在尸体中,和肉身一同逝去。

 人和野兽人由于真龙的气息陷入原始的欲望,就像两只兽群正在厮杀搏斗。它们的数量正在削减,无论血骨和亚尔兰蒂如何唤来更多的骑士和野兽人,都无法弥补失去的空缺。蛇行者始祖和老皇帝站在这些逐渐失去意识的人和兽之间,却跟它们都格格不入,保持着一种非人的平静。

 塞萨尔觉得老皇帝和蛇行者始祖都是狂热者,如今挂上了这种平静的表情,很有可能是遭受侵蚀,被真龙的存在和记忆扰乱了生命。

 如此看来,继承这种遗产是极其危险的行为,他们必须和真龙的存在以及记忆对抗。他们要一边对抗、一边占据、一边争夺。

 这正是米拉瓦和蛇行者始祖最衰弱、也最缺乏防备的时刻,但要顶着真龙的气息前往它们身侧也绝非易事。血骨和亚尔兰蒂都升起了防护屏障,但它们都只能护住寥寥几人,其它人和野兽人越靠近真龙就越退化的越严重,一些骑士甚至丢了剑,像猿猴一样和野兽人扭打厮杀起来。

 塞萨尔继续给蛇行者放血,感觉到它的毒液浸在自己手上嘶嘶作响,分叉的蛇信越缠越紧,几乎要把他整条胳膊都吞下去。

 年少的米拉瓦借助骗子先知的庇佑,是这地方最清醒的人。他背后有条龙的虚影,每次白霜扫过都会凝实一分,他身上则笼罩着越来越强的铁锈气味,一股猩红色的气息像烟雾一样从老皇帝体内渗出,往年少的皇帝那边不停汇聚。恍惚中,塞萨尔几乎能看到一个怪诞恐怖的神影,有着铁锈色的雾状身躯和刀锋一样的肢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