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菲瑞尔丝默不作声,强烈的情绪也在他自己心中升起,塞萨尔觉得越来越对不对劲了。诚然这种视野他无法反抗,不过他还可以另辟蹊径,就在她的视野下责问她自己。他也不知道这种责问有没有意义,不过,只要他能唤醒人格朽坏的菲瑞尔丝,让她制住她的先知、制住她的姐姐,那这一切还有的挽回。
“那你又算什么?”他反问说。
“我想呢,我也许是时间和岁月的见证人。你有没有想过这种可能?”先知说。
“你要向谁见证?又要为谁见证?”
“这我怎么会知道?”她反问说,“不过,既然菲瑞尔丝说我的起源在时间之初,在一代代人的前赴后继中,我传下了遗失的历史和往昔的岁月,那么,也许我没有为任何人见证。我只是把它们记录下来,把传承本身当成我的使命。”
“如果你觉得这一切也和我们的生命一样毫无意义,你凭什么为了你的使命就去扰乱我们的生命?”
“这......”她眼睛转了转,“我想,是为了在合适的时机给予你们希望和拯救。我身为观察者记录着一切,当年我帮助法兰人建立诸神殿的信仰,借着神代巡旅终结了阿纳力克的降临。如果人们再次抵达了不可避免的灭亡时刻,岂不是又到了我出场的时机?我可以带给你们启示和希望,让你们知道怎么做才能对抗灭亡。你懂我的意思吗,亲爱的?”
“这希望现在握在我手里。”
先知眨了眨眼,“嗯......你在说什么?”
“我说,”塞萨尔抬高声音,“你所谓的希望就握在我手里,你所谓的希望,——你抵达智者之墓最深处的希望,你延续从时间之初直到现在的记忆的希望,你给世人给予你所谓的启示的希望,我的孩子会不会成为叶斯特伦学派之后的下一代传承的希望,——这一切,全都握在我手里。”
“你想说什么?”
“我如果把你丢到深渊里,那你就会在这里地方死掉。我见过真龙之梦受到污染和侵蚀的样子,我知道,如果我把你扔下去,你就会被污染、被侵蚀,再也无法像现在一样侃侃而谈。我真的会把那枚腐烂的首级和你一起扔到深渊里,你相信吗,先知?”
可能是因为他的话太直白,菲瑞尔丝睁大眼睛瞪了他好半天,说不出话来,先知也不言不语,歪着头打量他。
“我仍然是爱你们的,亲爱的。”她缓缓说,“几天也好,数十年也好,数百年也罢,对我来说,在我记忆中留下的印象都是相同的。我并不会因为失去感到痛苦,也不会因为岁月的流逝陷入疯狂,包括那些鲜明的记忆也不会褪色。它们会由一代代人反复体会和铭记。在这漫长的历史中,你们就是和我走的最近的人,那么多的爱,那么多的奉献,那么多的前赴后继,你们的回忆,会以最辉煌的一刻和我记录的历史和岁月共存。”
“我来这里不是为了奉献,也不是为了牺牲。”塞萨尔反握住菲瑞尔丝的手,“我要得到我想要的,我要改变我想改变的,我要拯救我愿意拯救的。这一切都是我的意愿,是我自己想去做也要去做的。这是我的私欲、是我的追求、是我的拯救,和你还有你的启示毫不相干。哪怕你想凑上来,也是你听我的,是你当我的工具,而不是我听你的,当你的工具。”
先知微微蹙眉,“你明明是个不惧怕死亡和牺牲的人,塞萨尔,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说话?我以为你可以当这个时代的英雄和拯救者。”
塞萨尔摇摇头,抓起菲瑞尔丝的手放在他脸上,“听着,我爱你,这个爱意和你的姐姐还有你的先祖都不一样。所以我要告诉你,在她所说的死亡和牺牲里什么都没有剩下来,那些所谓的回忆和记录,到了后世都只是一些空洞的文字。它们会被更多像亚尔兰蒂一样的邪物丢在记忆的角落里弃之不顾,如同一堆垃圾。但在我的私愿里,我会保留一切,就像我在残忆中一点点拼凑出你的过去一样,我会让你活过来,也让我们在乎的所有人都活下来。”
“你做不到这种事。”先知盯着他说,“你只是在随口许诺,塞萨尔。我知道你特别喜欢随口许诺。许诺之后,你总是不知道自己究竟该怎么办,于是,你只能一脸迷茫地走一步看一步,直到你碰巧撞到了完成许诺的契机,才终于缓了口气。多么空洞!这种空洞的许诺......”
“她只要相信我就好了,”塞萨尔回瞪过去,“她相信我,我就会为了我们的私愿抓住所有希望,她相信你,你只会把这一切都变成又一堆记忆角落里的垃圾,被更多像亚尔兰蒂一样的邪物弃之不顾。最后能做到重要吗?我只要相信我想相信的就行了。我觉得我能做到,然后劝说人们支持我,这一切希望就都会握在我手里,并由我来决定我们今后的命运。”
“你......”她眉毛皱得更深。
“制住她,”塞萨尔对菲瑞尔丝抬高声音,“把她和你姐姐都制住,这样才能由米拉瓦、由一个从未接受过梦中母亲的人接管先祖记忆。别管什么历史和岁月,我们这些年的遭遇只说明了一件事,——她该吃点苦头了,也该让我们报复一下日积月累的仇怨了。她应该当我们的工具,应该满足我们的希望,而不是反过来。这就是私欲,美好的私欲!报复也是私欲的一种,有时候甚至比爱更美妙,我们凭什么不能享受它?只因为它以后会消失?”
他忽然发现自己说话有点像故事里的恶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