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睁大眼睛,“我不理解,大人......”
她俯下身的一刻,塞萨尔猛然睁开眼睛,咳嗽着坐起身。他看向帐篷布外朦胧的篝火光芒,然后望向帐篷各个角落。菲瑞尔丝小时候的卧室逐渐隐去,亚尔兰蒂也随着阿婕赫的起身逐渐消逝,可是,那些侵入他记忆的东西并未消失。
“你做了什么怪梦吗?”阿婕赫用惊讶的目光打量他。
“我看到了塞弗拉当年的记忆。”塞萨尔揉着自己的额头,“我被亚尔兰蒂种下去的记忆诅咒了。多年以前,在菲瑞尔丝还不到十岁,我也才十来岁的时候,她把我......她从塞弗拉的意识里引出了破碎不堪的我,然后把我给......”
阿婕赫歪了下脑袋,“那你发现她是什么了吗?”
“还很难说,”他皱眉说,“当时亚尔兰蒂看起来也就十来岁,但她说她是自己的母亲,是自己的祖母,是自己祖母的祖母,甚至还要更久远。她对我说,她们姐妹俩都是她自己生下的孩子。说实话,她照顾菲瑞尔丝的时候确实有些......有些母性,既像是菲瑞尔丝的姐姐,也像是菲瑞尔丝的母亲。”
“那她们俩世俗认知下的母亲呢?”
“亚尔兰蒂说她已经是个无关的老女人了。”塞萨尔说,“在她遗忘了一切之后,这件事情就和她......我听亚尔兰蒂说,是和她无关了。”
“我还没从见你这样说一句话少半句话。”阿婕赫说。
“这事情里的疑问太多了,我不知道该怎么描述。比如说亚尔兰蒂继承了什么,是知识、是生命经历、是明确的记忆、是具体的感受、还是人格本身?亚尔兰蒂的母亲又失去了什么?她说她们姐妹俩都是她自己的孩子,这句话又有多少夸大其词的部分?”
“听起来这不是最重要的部分。”
“最重要的部分我没头绪。”塞萨尔说,“我还是看不出那个古老的存在是什么,之前我觉得它也许是个库纳人,现在我觉得它都不一定是个人。”
“意味着你最好不要找吉拉洛解除亚尔兰蒂给你种下的法术。你得继续深入当年的事情,直到你解开谜底。”阿婕赫说。
“但我没法在亚尔兰蒂给我的记忆里主动提问。那毕竟不是残忆,只是些记忆。”
“意味着你还得拿着它们去残忆里找亚尔兰蒂做比对。”阿婕赫微笑着拍拍他的肩膀,“我应该安抚你继续睡去吗,小男孩?至少那是个美梦,你说呢?”
塞萨尔摇摇头,思索着亚尔兰蒂的时代和戴安娜的时代的区别,在当年,亚尔兰蒂明确知道自己的变化,也知道自己从古老的血脉中继承了什么东西。但在这个时代,戴安娜对古老之事一无所知,伯纳黛特也未继承任何古老的记忆,不仅如此,她还和那个名叫冬夜的不明存在完全分隔。
现在想来,发生在亚尔兰蒂身上的变故一定是影响了那个古老存在的延续。
如果说,叶斯特伦学派的诅咒只是在育种,在为某种古老之物选择更完美的载体。那么,有没有这种可能,——育种的进程已经在米拉瓦的发狂和菲瑞尔丝的背弃中前功尽弃了?
戴安娜似乎说过,从她往前的许多、许多代人,其实都像伯纳黛特一样资质寻常,只能靠药物的支持承担学派的职责。长期以往,这些人的性格和外貌特征都会发生极端的变化,换句话说,——就是被冬夜取代了。
许多代人以来,戴安娜是第一个明显表现出资质的人,也许还是唯一一个没有在童年时代见过冬夜的人。这话似乎是在说,在世代育种前功尽弃的千余年之后,叶斯特伦学派头一次培育出了合格的载体,可以像亚尔兰蒂一样延续古老之物?
这意味着戴安娜身上的事情更麻烦了,比她母亲伯纳黛特还要麻烦得多,是和亚尔兰蒂、和菲瑞尔丝同一个层面的麻烦。
塞萨尔叹了口气,想尽力理清这些错综复杂的条件。越深入叶斯特伦学派的隐秘,这事就越扑朔迷离。当初他还以为那个古老之物是库纳人,现在他都不确定那个古老之物究竟是不是人,甚至是不是个体意志了。
“我看过叶斯特伦学派的密文手稿,”他思索着说,“我记得亚尔兰蒂的导师抱怨说,他要和一个在中午进行了长达一小时性行为的年轻人谈论学术。我当时还在想,究竟是谁这么倒霉,只不过是段持续了没几年的身体关系,就要在亚尔兰蒂变成皇后之后被砍头献给米拉瓦。现在看来,这人可能就是我自己......”
“可塞弗拉当年又没事。”阿婕赫说。
“塞弗拉没事不一定意味着我没事。”塞萨尔说,“亚尔兰蒂像个蜘蛛一样用她的头发把我给裹住了,还从塞弗拉的意识里把我给抽了出来。你能想象这事有多诡异吗?我当时的记忆和印象都很破碎,人格也只有十来岁。我勉强把碎片拼起一点想追溯自己前生的记忆,结果一下子就给她弄得支离破碎,还弄丢了好多。”
“听起来是故意的。”
“我觉得塞弗拉浑浑噩噩到死和亚尔兰蒂分不开关系。这家伙有意无意的恶意真是......”
“但你还得面对她很久。”
“不对,”他又摇摇头,“不是恶意,是这家伙的认知改变了。我不好说是人格、是记忆,还是感受或者知识,但亚尔兰蒂的认知一定跨越了非常长久的时间和历史,成千上万年都有可能。她认为的无心之举,对旁人的影响其实非常可怕。意识和思想都被打乱的塞弗拉,精神走向极端偏执的菲瑞尔丝,还有陷入疯狂之后认为要自己要失去一切的米拉瓦,这些人都是她无心之举的受害者。”
阿婕赫扬了下眉毛,“真是精彩,我还以为当姐姐的是正常人,现在看起来比她妹妹疯狂多了。那么你要继续吗,——继续观察和承受她的无心之举?”
“我非要找出她血脉的源头不可。”塞萨尔皱眉说,“要是戴安娜也感染了她那种恐怖的认知,我就有大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