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得好好想想......这想法有什么根本性的理论吗?”
“有个说法叫自由思想,”塞萨尔思索着说,“设想一下,假如我问你,你是自由的吗?这个问题听起来很蠢,但它确实有必要。你说你想要挣脱血脉的束缚,你是自由的,但你不是,你这种想法来自你的学派一代代人挣脱束缚的思想。是有一个人最先发现自己受到诅咒,写在了手稿上。所以,这个人才是最初的倡导者,后来像你这样的一代代人,也都是这个人思想的追随者。”
“呃?”
“我是说,想要挣脱束缚,这不是自由的体现。支持这种来历不明的爱意,你就是学派的喉舌,支持挣脱束缚,不被这种来历不明的爱意愚弄,你就是最初那个反抗者的喉舌。不管你选择哪一边,你都是在复述另一个人的想法,当另一个人的喉舌。所以无论如何,你都没有自由。”
“你说话就像故事传说里蛊惑人心的恶魔。”菲瑞尔丝嘀咕着说,“各大神殿一定会想办法把你绑在木头桩子上烧死。”
看到阿娅在一旁点头表示赞同,塞萨尔不由得再次咳嗽了两声。“我是在说,自由思想是一种远比想象中更困难的事情。可以说,这世上本来就没有几个真正自由的人,一种思想的奴隶用他的奴隶思想嘲笑另一种思想的奴隶,这种事情无时不刻都在发生,而且,这就是我们生存的世界。一些了不起的自由人创造了一些精神世界,然后用他们的思考去统治后世的人类,这就是世界的构成方式。”
“你让我想起了小时候我的老师教我库纳人的哲思。”菲瑞尔丝说,“所以你想说,大部分人的人生,其实就是被别人的思想奴役的一生吗?而且他们还觉得自己是自由的,而且这就是人类的常态,是这样吗?”
“这是一种理论性的概括。”塞萨尔同意说,“用库纳人的话说,这叫世俗的知识,未被遮掩的知识。我接下来要说的是被遮掩的知识。”
“被遮掩的知识啊......真是古老的说法。”她咕哝道。
“如果有一些人,或者我直说吧,我觉得就是库纳人先民。有一个——也可能是一些,甚至可能是一个学派——的先民把这种理论用在了法术上。他们用一种世代传承的法术体系,——具体来说,就是你们叶斯特伦学派的传承,——把这种统治性的思想传到了后世,你觉得会怎样?”
“你是说,只要我们还在使用学派的法术,哪怕只是从小阅读学派的理论,认知学派的思想,我们就是在给一个古老的幽灵提供任由它往来的灵魂和躯壳。”
“就是这样。”塞萨尔说。
菲瑞尔丝蹙起眉毛,“你说的就像自己经历过一样......太清晰了,你不觉得吗?”
“我不久前就经历过,”他摇头说,“但要粗暴的多。”
“粗暴的多?”
“有一种瘟疫一样的思想侵蚀了我,让我觉得它拥有伟大的价值,觉得它无法替代,觉得它应该被永远存留、永远延续,而且,我觉得我没有价值。所以我应该献出我的灵魂,我应该把我的思想扼杀,把我的人格像旧书中无用的文字一样涂抹得一丝不剩。我需要把自己变成一本完全空白的书,我这么做,只是为了记录那段思想。哪怕我有一丝一毫的思想人格没有擦除干净,我都是在用我的文字玷污它的文字。”
“所以你顺着往下想,想到了那个冬夜......”菲瑞尔丝陷入沉思中,“如果这种事情不是个例,如果我的学派也有一个类似的起源。如果有个可怕的存在用思想和知识来统治我们,让我们活在它所创造的知识传承中,那么,我这支血脉一代代人的延续,其实就是在表达这种统治的需要,是在表达它的意志。”
“听起来有些绝望。”
她抿了下嘴,“意思是无论我们怎么挣扎,只要我们的思想还活在它的思想里,这就都是无用功。既然它可以随时随地取代我们,可以随时随地用我们的视野观察世界,它就不需要担心我们做任何事。而那个大宗师菲瑞尔丝,她就是觉察到了这点,才抛弃了自己的思想和人格,仅仅作为灵魂本身活了下去。”
“所以我来到了智者之墓。”塞萨尔拿起她放在包袱里的地图,“我试图追根溯源,一直追问到库纳人最早的年代,也许比叶斯特伦学派的起源还要早。”
“你在智者之墓里?”她睁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