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常马 作品

第三百七十章 索茵的祝福

 “我觉得当时的感觉很奇妙,还很让人陶醉,你不觉得吗?”他锲而不舍。

 塞弗拉哈了口气。“我不觉得。”她说,“迷醉只是一时,在那之后的副作用才更长久。我本来过的很自在,你却往我灵魂里倾泻了一堆繁杂的情绪和思想。”

 “我觉得你过得挺虚无是真的。”塞萨尔说,“这段时间,除了想放下一切前往荒原深处旅行,我没感觉自己有任何变化。”

 “这就是我会给你的一切变化。”塞弗拉说。

 “我想,灵魂的分裂未必均等,也许我们都少了些什么,也都多了些什么。正因如此,我们接触的时候才会发生这种事。与其说是倾泻,不如说,这其实是相互之间的弥补?在深入接触之后,我们俩的总和并不会变,变得只是我和你各自的比例。”

 “我没见过任何人会像你一样,把深入接触说得这么若无其事。”她指责说。

 “那就是探索内心和自我?”塞萨尔改口说。

 “我对探索内心和自我没有兴趣。”

 “那我们的前生以及另一个世界呢?”他追问说。

 “你就待在这里絮絮叨叨吧!”塞弗拉轻声呵斥,然后就向后跃出。塞萨尔扭头一看,一个蜘蛛一样的黑色孽怪正涉水扑来。

 它没有身体,仅有一颗液化煤炭似的头颅,头颅上也看不出五官,只有数不清的黑色丝线扎根其中,无比癫狂地扭动,犹如成群的线虫汇聚成团。四条纤细的长足从它头颅下方伸出,踩着水面往前疾驰,看着像是成群的线虫拧成一捆绳索,亦有四条弯曲的触须在它头顶挥动,恰好形成诡异的对称。

 考虑到这地方的受诅咒者最初都是人,塞萨尔觉得它是两个人类黏合在了一起。

 那些扭动的触须挥舞而至,声响就像长鞭抽打,两侧和头顶的岩壁都给它打碎了,不仅碎石飞溅,还封死了他们所有闪避的空隙。

 塞弗拉跃至半空,拧转身体,姿势之诡异难以形容,看着竟像是种奇异的舞蹈。塞萨尔认为那些空隙无法闪躲,她却在瞬息间穿过,挥刀划出一条曲折的弧线。这柄短刀并不起眼,在她手中却格外锋锐,视之只觉眼眸刺痛,一击就将它肢体尽断,头颅也四分五裂。

 塞萨尔看到那些形状各不相同的东西越聚越多,似乎在说此地受害者规模大的惊人。很有可能,是发掘者在掘墓途中惊扰了墓中某物,然后在一场前所未有的灾害中尽数受诅,陷身在此。

 他经历过库纳人的环形时间法咒,也经历过库纳人残忆的侵蚀和同化,再想到他们活人祭祀的传统,他觉得,这个种族的存在绝非良善。换而言之,库纳人仅仅是在个人和表象层面带着似是而非的良善,但在很多根本性的认知上,他们蕴含着超越善恶的残忍和酷烈。

 更多经历过深渊潮汐的孽怪现身在此,很多甚至是从岩壁缝隙中钻出。借着它们的栖身之所,塞萨尔看到了那些掩埋其中的断壁残垣,都是挖掘甬道时支起的石头立柱,隐约可见一些精美雕纹残存其上。

 这些石柱因为坍塌而相互交错,掩埋在岩石和泥土中,颇有种古老废墟的美感。

 塞萨尔盯着石柱思索了片刻,意识到石柱上的雕纹和索莱尔的城市很像。然后,他一边跟着塞弗拉的脚步前行,一边拾起她切开的孽怪残躯观察。他发现其中一枚头颅依稀可见人类的面目,甚至还有对空洞的眼窝。尽管它的眼窝中一无所有,也比那些完全丧失了五官的个体更接近人类。

 这对眼窝在告诉他,它曾经是人,就和他一样。而且,它至今也还有依稀的人类特征残存。这说明在它的灵魂中寄宿着一些永恒不朽的事物,足以庇护它的心灵跨过无尽的岁月和无尽的疯狂,——哪怕只是一小部分。

 某种永恒的事物包裹着它的一部分心灵寄宿在它疯狂的躯壳中,就像一个老朽的灵魂困在永远衰朽却永远不死的残躯深处。塞萨尔拾起它头颅的时候,他逐渐意识到,或多或少,这些东西体内都有一些永恒的事物祝福着他们,让它们不至于完全崩溃解体,和古拉尔要塞外的士兵落入同等下场。

 索莱尔?索茵?

 哪怕她已经迷失在神代,被所有人遗忘,她的祝福仍然存在于此吗?

 此时他们身后破碎的残躯逐渐变得形状不定,似乎已经处于在崩溃解体的边缘。在那些残躯之下,塞萨尔看到了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