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理想得过了头的老师,塞萨尔在教导一途有着他人无法企及的诚挚,又有着顾及到身份大局而不往前多迈出哪怕一步的踌躇。
若是没了老师和学生这种恰到好处的关系,事情反而没了意思。情话这东西,阿尔蒂尼雅是不屑听的。她很清楚,在所有话语里,情话都是最为虚假的,那里面蕴含着太多属于兽性的欲望而非人性的道德。要想从塞萨尔这个谎话连篇的人口中听到他最为诚挚的发言,唯有学生一途,要让他感到道德的负担和脚步的踌躇,也唯有学生一途。
等到入夜,凯斯修士和要塞中的异见者们陆续赶到。阿尔蒂尼雅和米拉修士一起站在会议室的第二层,隔着幕帘的缝隙俯瞰全场,她看到他们又少了两个,知道是有人患了病。疫病的一大特征就是一视同仁,哪怕自认高人一等的骑士和贵族也一样无法幸免。若有人觉得自己可以不遵循瘟疫时期的习俗,那他们就要遭大难了。
阿尔蒂尼雅仔细看着米拉修士:“以后,如果你还想观察和记录我的事情,你可以像现在一样站在我身边看。你不需要个鬼魂一样躲在远处窥探。”
“我不知道这合不合适,”米拉修士说,“过去我和俗世站得太远了。”
“你可以从现在开始学,修士。”
“那你能告诉我这是要干什么吗?为什么要允许克利法斯的说客召集异见者?我知道他对你有恩情,但是......”
阿尔蒂尼雅转过脸,隔着幕帘的缝隙注视会议室。“分散开来的异见者更难处理。”
“除非你想效仿前人把他们都乱刀砍死,要不然,允许凯斯修士把他们召集起来恰好意味着更大的威胁。”
“事情不可一概而论,米拉修士,这些人在要塞各有声望,倘若随意处置,其影响之深远无法想象。”当然,阿尔蒂尼雅不禁想到,——若真能召集士兵守在门口,等他们到齐后关上会议室的大门,等到门再打开,内里已经化作满地狼藉的血泊和残尸,那将是无比摄人心魄的一幕。
米拉修士只侧了下脸:“但他们正在商议如何制造谣言、如何夸大瘟疫,以及如何让人们意识到塞萨尔不在城内,或者说,让人们觉得他逃出了战场。”
阿尔蒂尼雅瞥向下方窃窃私语的人们,扫视着他们每个人的特征,品味着他们每个人的气质和修养。她不禁暗自揣摩,这里是否存在对克利法斯也很重要的线人?若把这间屋里的人一网打尽,老家伙会不会为其中某个死人流眼泪?虽然已经想好了怎么让他们发挥出最大的用途,但她还是有种难以忍耐的渴望。
“这不会动摇整体局势。”她说,“要是我继续放任他们的作为,这帮人将会自行组织出一批合适的人手,发挥出只有他们才能发挥的用途。”
“你话里似乎有很危险的含义,这位殿下。”
阿尔蒂尼雅微微笑了下,“不比老师正在做的事情更危险,米拉修士。每个人都有些只有他自己才能做的事情,我也一样。而且我想,在危难中筛选出一批不可靠的人,这对一个刚确立不久的团队也有好处。”
“你一定要对所有人都隐瞒吗?”米拉修士追问她。
“我阻止过老师,正因如此,我才不想看到你们再去阻止我。这种事情毫无意义,我自己知道一切会如何开始,又会如何结束。”
“那是扎武隆教给你的抉择,塞萨尔是在做他自己的抉择。”米拉修士指出。虽然她的话语毫无波澜,她的脸上也不见情绪,但她的眼神很锐利,一直都很锐利。
阿尔蒂尼雅品味着这个名字:“图书馆主人是叫扎武隆吗?不,无所谓,就算它不提出来,我也一样会得出这个结论。”
“曾经和我一起认扎武隆当老师的人,几乎都接受过它看起来恰到好处的见解。”米拉修士说,“他们最初会觉得扎武隆是完美的老师,不仅给了他们伟大的知识,还给了他们生命的方向,但是到最后......历史上很多法师团体造成的灾难都有他们的影子,土地腐朽就是其中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