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疫病还是发生了,医师们在要塞内部确诊了病症,起初仅仅是几个人,然后迅速扩散为上百人。
此时尚未患病的士兵还在城墙上巡逻,他们盯着远方屹立的巨型巢穴,为它们的沉默而困惑,患了病的人却已蜷缩在地上头痛发热,纷纷咳出带着鲜红色的血痰。这些人打着寒战不停咳嗽,忍受着高烧的煎熬和胸腔的刺痛,身体逐渐抽搐,四肢也不受控制地痉挛。
最早患病的一批人在第二天眼睛变得暗淡无光,一直躺在床铺上歇息却呼吸急促,疲惫得好像是要灵魂溃烂一样,第三天就开始神志不清,只能发出一些毫无意义的胡乱咆哮。
神殿医师似乎对过往的历史深有印象,很快就设立了隔离区域。虽然区域内各处都燃烧着祭神的香木,戴安娜经过时却还是能闻到死亡、溃烂和腐败的恶味。当年库纳人遭受食尸者这样的野兽人群落侵袭,部分城市就是一时失察整个都倒在了扩散开来的疫病下。
现如今,神智错乱的嚎叫几乎能传到城墙上,腐烂躯体的味道也在往外蔓延,要燃烧更多香木才能勉强冲散。人们出门时都要排队接受神殿祭司的祝福,把碎布泡入盛放在水盆中的草药汁浸透,用力罩在脸上。待到感到那股苦涩的味道,他们才敢往外走。
这也是当年在瘟疫时期的习俗。
疫病在扩散和遏制之间反复波折,几乎像是一场惨烈的拉锯战,战场正是所有待在城墙这边的人类。越来越多的祭司和医师往来奔波,火葬的柴堆也一直没有熄灭。如过往的历史所言,要想避免尸体也导致进一步的瘟疫,必须用最大程度的焚烧将所有的尸体都付之一炬,最好连骨头都不要剩下来。
戴安娜认为,等到疫病最大程度的爆发后,食尸者就会发起第二次攻城。有了前一次的经历,它们后来的手段会越来越酷烈,也会涉及到越来越多有史可查的战争法术。她需要的不止是担心和忧虑,她应该再次调度起自己颇显残忍的理性。
她必须利用这场疫病来书写信件——不,是由她亲自出面去大神殿请求援助。
戴安娜知道,早在诺伊恩时期,塞萨尔就和那位前往诺伊恩的神殿骑士和大司祭有过相识的缘分,甚至是帮了他们不少忙。只要借助这份印象,哪怕戴安娜自己从未和神殿人士相识过,她也可以得到对话的契机。接着,靠着自己近来汲取的宗教知识,她可以在对话中拉近关系,展开话题,最后加上古拉尔要塞如今的处境,她就可以把契机转化为实际的援助。
希耶尔的神殿对他们援助得越多,他们双方维系的契约就越紧密。于是,在大神殿也确认动向之后,她的学派就不得不参与这场涉及到世俗、孽怪、神殿和学派战争的冲突了。
帝国的两端、人类和食尸者、萨加洛斯和希耶尔、叶斯特伦学派和希赛学派,乃至贵族和王权——这正是一个围绕着他们构建出从今往后的一切基石的机会。
克利法斯竟然说他们是碍眼的顽石,他自己才是读史书读昏了头,以为一切都会按照历史已有的轨迹循环往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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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古拉尔要塞是座军事要塞,但奥利丹的王国骑士团在要塞驻扎了很久。考虑到维拉尔伯爵和埃弗雷德四世一样任人唯亲的气质,再考虑到她在索多里斯的见闻,他手下的军官们道德水平如何,她自然不难想象。
就阿尔蒂尼雅所见,要塞内部有规格接近宴会厅的会议室,可供享乐之处一言难尽,要塞外围的森林中也有避暑的庄园。毋庸置疑,这一切都展现出了奥利丹的王国骑士团在其华美装饰下腐烂臃肿的躯体。
初至要塞时,她的老师塞萨尔找房间找的很随意,她却按照要塞的历史把所有建筑和所有设施都巡视了一遍。最后,她才住进了要塞最早驻扎的老将军住过的房间,——并不适合享乐,但是住在其中,可以作为要塞的实际控制者掌握和观察整座要塞的全局。
这是阿尔蒂尼雅的习惯,她不把自己身处之处的整体结构弄清楚,在她心里勾勒出一副完好的蓝图,她就觉得不舒服。用戴安娜的话说,她走到哪里,就把哪里当成战场,但凡有一个角落她没记住,她就觉得那地方躲着间谍和密探。
这种习惯究竟困扰了她多久?阿尔蒂尼雅也数不清。虽然不想承认,但她最初养成此类习惯,是受困于宫廷间谍的探查被迫为之,如今,这已经是她心里的一种骄傲和自满了。而且,她确实希望从别人口中听到称赞——特别是从塞萨尔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