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舍正在颤抖,白魇的恐惧正在往门缝中渗透,那些符咒就像暴风中的树叶,从枝头高高掀起,看着随时都会剥落。筑墙的石块正从屋舍的墙壁上跌落,破碎开来,如果屋舍有窗户,现在一定已经四分五裂了。从缝隙往外看已是一片漆黑,塞萨尔觉得那些使人精神伤残的黑暗和恐惧已经裹住了整个屋舍。
“如果你可以救走这孩子,我希望他可以成为你的养子,——就让他忘记过去的一切,也忘记我们好了。”米蕊尔说。她一手抱着那个茫然的小男孩,另一手正扶起床上动作徐缓的老人。塞萨尔发现她说话的时候低着头,没看任何人,话里也未指代养父或是养母。
换而言之,他和伊丝黎都会以为她说的是自己。
塞萨尔意识到,米蕊尔和伊丝黎说过一样的话,也一样诉说过自己的处境,内容半真半假,说不定话术都不一样。她算是个聪明人,但她用的地方和时机都不对。她以为稍加欺瞒可以更好的达成目的,以为自己可以不做选择。她以为把话说得模棱两可,就能把孩子交给最终活下来的那个人。
实际上,这只会让人心生怀疑。
门闩正在破裂,门缝从一丝缝隙逐渐膨胀,化作扭曲的弧形,黑暗的恐惧像油脂一样从中渗入,带着股潮湿黏稠的寒意——就像从这个世界的表皮底下渗出了淤血。
塞萨尔闻到了一股苦涩的气味,几乎要渗入他心中。他看到无形的黑暗逐渐化作实质,形成一缕缕丝线在空中扭曲缠绕,描绘出大量黑色螺旋,往屋舍中每一个角落蔓延扩张。它们似乎要将整个空间都填满。
“尽快上去,”他喊道,“有任何事情都等过会儿再说!”他拔出剑来,站在门口,剑刃反射着越发暗淡的炉火光芒。
此时此刻,最好的选择其实是和阿婕赫意识相融,就像塞萨尔以往所做的那样,如此一来抵挡白魇就不成问题。但是,他如果暴露自己狰狞野兽的姿态,别说找米蕊尔追问给予她法术的库纳人祭司,屋舍会不会当场给他弄塌都是个问题。等人都掩埋在石堆底下,他就只能和尸体谈话了。
这间屋子对人来说很宽,对他来说却太窄小。刚才他就要弯下腰才能走进门,待会儿要是彻底显现出兽性,他的头颅恐怕会洞穿屋顶,从茅草堆和碎石中探出来。
米蕊尔带着老人和孩子往木梯退去。此时门闩几乎要彻底断裂了,门也发出了难听的倾轧和破碎声响,狗子和伊丝黎这才各退一步,两人都握着圣堂给予的利刃,轻轻划过就会让那些黑色丝线分崩离析。然而就他们俩的关系,认为可以彼此携手击败白魇,根本是做梦。
暂时不拔剑指向对方已经很勉强了,至于放心抵抗前方的孽怪,对身后的威胁不管不顾,这根本不可能。虽然伊丝黎孤身一人时谈不上威胁,但她很擅长利用环境,也很擅长借势,白魇无疑也是一种可以借刀杀人的环境。她能找到他的踪迹就说明她是个聪明人,话语中的轻视和行动上的戒备,这两者并不矛盾。
他们双方保持距离,各选了木桌的一边,一步步绕着屋舍里的杂物堆往木梯方向退去。伊丝黎先一步抵达,她一跃而上,进入贴满符咒的顶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