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有人把你看做主人?”纸偶追问道。
“我一直认为,梦境中的诸多个体都是做梦的人自我意志的延伸。如果你想假扮纸偶,跟我提一些当面不好提的问题,我们待会就有得谈了,米拉修士。”
“你并不能完全说我是她,我是一个有尊严的纸偶。”纸偶嘟哝道,“而且这里也不是常人混乱无常的梦境,这里是个井然有序的房间,是她的私人图书馆。”
“所以你是她塑造出的图书馆助手?”塞萨尔问它。
“是的,阁下,正是这样。”
“戴安娜也在米拉修士的梦里和某个纸偶对话吗?”
“我不知道,你得自己去问她,阁下。”
“我来这里不是为了在别人梦里看书!”他几乎要喊出来,他是来找戴安娜的,不是其他任何人。“算了,我很累,没心思跟人争吵。”他摇摇头,压下在别人梦里探索爱情的想法,“正好我到克利法斯的领地了......卡萨尔帝国的地图放在图书馆的哪部分?”
“那我们得找到莱茵,稍等。”还没等塞萨尔反应过来自己听过这名字,纸偶就把双手举到嘴边,凑成喇叭的形状,“莱——茵!莱——茵!”这名字像大钟敲击,从黑暗中一路往前飙,回响连绵不绝。塞萨尔觉得这个图书馆不怎么讲究,至少是不怎么讲究安静与否。
一声回应从远方传来,塞萨尔发现声音和狗子很像,当然实际上是和那位死去的莱茵小姐很像。他待了一会儿,终于看到一束光从黑暗尽头走出,又一个纸偶举着烛台靠了过来,只不过这个纸偶比较矮,还穿着裙子。他身旁的高个纸偶缓了口气,“你可算是来了,莱茵,还记得地图在哪吗?”
“我记得,勒蒙,这位是访客?”
“是访客。”纸偶勒蒙说,然后又朝塞萨尔转过身,“这位是莱茵小姐,是历史学家,我是图书馆的老师傅勒蒙。你不必这么奇怪的看着我,阁下,我们延续了大图书馆的行事方式,像管理真正的帝国大图书馆一样管理这个梦。”
塞萨尔觉得这位米拉修士实在很有童心,竟然把她以前认识的人都扎成纸偶,挨个起了名字,设置了背景身份,还拟构了她记忆中的说话声,让他们为她管理自己书籍堆积成山的记忆和梦。
“所以你知道戴安娜在做什么吗?”他提问到。
“另一位访客正在查看宗教典籍。”纸偶莱茵说,她颈项上那本书的书封上写着莱茵,作为人脸来说,实在是很随意。“她看起来很忙碌,每次她过来就是在翻阅书籍,一直翻到她不得不醒过来为止,等下一次过来就继续翻阅。我从来没见她做过其它任何事。我听说你很擅长宗教伦理,为什么她不去找你呢?”
“认为自己有智慧的人都希望借由自己的思考得到智慧本身。”塞萨尔说。
“精妙,”纸偶勒蒙说,“这个年轻人真是深得我心。”他拍了拍莱茵的肩膀,塞萨尔意识到这个纸偶勒蒙的年纪可能比他大,——不是作为人类的勒蒙,而是作为纸偶的勒蒙。米拉修士不是在人死之后才捏出这些人偶当作留念,在他们还活着,甚至在米拉修士还和他们共事的时候,她就把人都捏成了纸偶。
两个纸偶一边说话,一边请他深入梦境的黑暗,走上一条狭长的通道。随着他们脚步往前,黑暗亦逐渐消去,镀上昏黄的烛光,映出了两侧布满书架的墙壁。过了不久,纸偶勒蒙和他们分开了,纸偶莱茵手持烛台领他继续前进。塞萨尔估计米拉修士对他和莱茵的传言有那么点好奇,不然也不至于让这个纸偶来给他带路了。
过了好一会儿,纸偶莱茵问他想先见谁。
“我不想打扰专心思考的人。”塞萨尔说。实话是他多半会把戴安娜抱在膝上和她耳鬓厮磨,看她能专心思考多久,但是这里纸偶太多,还是别人的梦境,他不大好乱来。
他环顾走廊,看到烛光照亮之处全是拥挤的书架,从地板一直顶到天花板。有些书架上简直一团糟,就和人类破碎的记忆一样,还有些相对整洁,也许是相对完好的记忆。他看到沿途每隔一段距离,就有纸偶正在忙忙碌碌地整理书籍,把它们重新排序,从混乱不堪变得相对有条理,——就像是一个人在梳理自己的久远的记忆。
如此说来,米拉修士确实记得大图书馆的书籍,但她脑子里的索引已经不大好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