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您可得问骑士团了,大人。”瘦拷问官说,“非要我说,山匪的老巢多少还算是人能待的地方,就看您能不能混个脸熟。但北边的丛林和沼泽地一定不是。”
塞萨尔觉得这俩人还挺实诚,“骑士团对这人有什么交代吗?”
“基尔德大人觉得他身上有大秘密。”瘦拷问官说,“是他命人带来了这家伙。起初基尔德大人还很积极,隔三岔五过来问话,后来忽然就没了兴致,把这人忘到一边去收拾他的军装和礼服去了。”
这个基尔德也挺实诚,看着人很诡异就逮回去审问,忽然传来了王都安格兰的消息,就把古拉尔要塞的事情全都忘到了一边。也不知道是为了民众的欢呼,还是为了他多年未见的梦中情人。既然维拉尔伯爵把他这个儿子当成狗放出来咬人,那再怎么说,基尔德也该是维拉尔诸多后代里最缺乏心计的一个,不需要担心他会刻意设陷阱。
塞萨尔打发拷问官出去,招呼狗子取出无形刺客的利刃。虽然刀柄经过精心处理,但等他握住短弯刀,他还是觉得手指一阵麻木,像是有神经麻痹毒素迅速扩散开似的。他不得不把刀插在血迹斑斑的桌子上,套了层厚皮革手套才重新握住。
“我们无冤无仇,”他开口说,“不过,我很好奇你究竟是什么。如果你希望用友善的态度换取自由,那我可以用要塞新主人的名义释放你。如果你不希望,我也可以让你体会一下凡俗中人的感受。”
“我倒希望你用我们自己的利刃杀死我们自己。”囚犯忽然开口。他看着很年轻,但声音嘶哑,像是老人。
塞萨尔若有所思,又把短弯刀放了下去。他实在不想碰这玩意了,对法师而言密仪石足以致命,对他而言会麻木神经,对无貌者而言似乎只是稍有不适。权衡之下,它还是只能由狗子拿着。为了安抚她的情绪,最近他动辄就给她放血。
“你是无形刺客?”他问。
“圣堂的子嗣有很多种,无形刺客最为人所知。有人撕开伤痕,带来痛苦,就有人为此牺牲,蒙受苦难。”
塞萨尔觉得这人想说自己是后一种,他伸手招呼狗子过来。“那你觉得,”他指着狗子说,“这个人算是你的仇人,还是你的同胞?”
“就算偷来面具和技艺,你也只能蒙骗世俗中人。”此人一眼洞悉了她的身份。
“这么说,你还真是圣堂的修士。”
“你有何事?”
修士的态度很奇妙,好像塞萨尔是在礼拜堂请教他一样。
“我只是在想,”塞萨尔斟酌语气,“既然你是圣堂的修士,你为什么就这样吊在天花板上好几个月,一句话都不肯说,一点反抗也没有,任何身份都不表示?”
“奥利丹的王国骑士团尽是一群贪婪无知之徒,沟通毫无意义。”
“我觉得带你过来的那位只是愚蠢。”
“愚蠢本就意味着为恶而不自知。为恶之人高声宣讲,愚者就会交相应和,古往今来皆是如此。”
“哦,你是说恶人一举旗帜,傻子就会跟着冲锋陷阵,还觉得自己是为了正义。“塞萨尔说着顿了顿,这家伙看起来把愚蠢无知和为恶划了等号。“这么说,你觉得完美的知识才是完美的信仰?”他问道。
“我从未这样自称,但你所说不错。”圣堂修士微微颔首,他的视线从未从塞萨尔的眼睛远去。“很多教派都如此认为,不止是圣堂的分支。”他补充说。
“野兽人也这么想,你觉得你们和它们有什么分别?”
“每个教派和每个种群对知识的定义皆有不同,每个教派和每个种群也都有它们理所应当的叙述。”
“野兽人是个什么叙述?”
“它们狩猎人类摧毁秩序是在解放万物的天性,因为那是生灵与生俱来之物,而生灵与生俱来之物,则都是它们所谓真神赐予的秉性。秩序为后来者规定,为神祇所规定,为王族所规定,为哲人所规定,唯独不含秩序下的生灵自身。这秩序在先民的时代已经和库纳人合二为一,全然泯灭其天性所在。因此野兽人自称随生灵之愿诞生,它们打破王朝秩序,令渴望天性者在其身边聚集,并随着阿纳力克的现世越聚越多。”
“你想说人类也会自愿聚集在它们身边?”
“你似乎很擅长指摘他人言论。”修士说。
塞萨尔摊开手,“我只是习惯性怀疑一切罢了,我没有为了你的话伤害你的意思。”
“希望你这话不假。”圣堂修士说,“有些人类会出于自愿聚集在一些族群身边,接受其仪式与其同化,有些则非自愿,因为并非每个野兽人族群都愿遵循先祖意志。它们的族群多如牛毛,如今尚且存留的很多都只是些孽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