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抉择可真让人玩味。”
这话不是无貌者说的,塞萨尔闻言愣了个神,才看到苍白月色突然浮现,就烙印在卧室一侧的阴影中。莱戈修斯来的很突然,虽然它前所未有的一身着黑,翅膀也消失不见,不仅话音带着波澜不惊的气质,连面孔都惟妙惟肖,但是,它隐约带着光华的外皮还是剥去了它的伪装。
塞萨尔刚在荒原的废墟见过白魇泛着光华的雕塑,因此,他一见到它们特殊的外皮,再结合它装扮成人类的面具,他立刻认出了这只很特殊的白魇。
“真不错,”莱戈修斯说,“看来你认出我了,塞萨尔。这很难得,也许我在白天来会更好一些?”
“你什么时候来我都能认出来。”塞萨尔说,“你的眼睛和瞎子的假眼一样空洞,瞳孔连焦距都没有,而且除了你,还有谁会忽然浮现在我卧室里?我不知道你来古拉尔要塞是想怎样,但我们没什么好说的,莱戈修斯。”
“我只是过来看看事态发展,塞萨尔,你无须紧张。”
“无须紧张?我好端端睡在要塞的卧室里,还嘱托法师给我准备了一大堆揭示术防备间谍密探,结果我一醒来,你就在旁边等着。你跟我说无须紧张?”
“你的无貌者已经在你枕边和我对视了半个多钟头,但我于你毫无恶意,它的举动无疑证明了这点。”
“你可真贴心。”塞萨尔说,“你能把你僵硬的人脸面具摘了吗?这玩意比你的真容还恐怖。”
“大部分人都分不出区别,”莱戈修斯说,“是你太擅长洞察了,塞萨尔。”
“大部分人都分不出区别是什么意思?你用这张人脸面具去行骗了?”
“何来行骗之说?法兰人的宗教把神祇塑造成人像,我为什么不能适应不同的时代,塑造出自己不同的形象呢?毕竟,在库纳人看来完美无瑕的表皮,在这时代已经是恐怖的象征了。”
“这么说,你已经在接受新一轮塑造了。你的神庙都已经没了,你又是从哪来的塑造?那些落入你腹中的受诅灵魂吗?”
“你不必非要加上个受诅的称呼。”莱戈修斯说,随后在它脸上勾勒出一个僵硬的微笑,“他们在我这儿过的比奥利丹绝大多数人都更好。至于新一轮塑造,这很正常,倘若占据世界主体的是野兽人,我也一样会逐渐拥有兽类的毛皮和尖牙利爪。”
“你至少可以转一下你的眼珠。”塞萨尔皱眉说。它的微笑太怪了,就像有手指拉着它的嘴角往两侧牵引一样。
“是吗?”莱戈修斯说,“可我不懂怎么转眼珠,难道你懂得怎么舒张自己表皮外层的空洞吗?就像你没有那片空洞一样,我也不具备你们的感官知觉。无貌者生来就是为了拟态,但我只是戴上一张有许多肌肉纹理的面具,待在它背后调节它的表情特征,仅此而已。况且,在苦难缠身的法兰人眼里,我用这张没有表情的脸反而更能凸显神性。”
“那你去找那些受折磨的法兰人拯救他们吧,别来找我。”
“我确实愿意,但那只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它在卧室家具模糊的轮廓之间踱步,外皮上的光华竟然在逐渐收敛,没过多久,已经完全看不见了。大雨还在黑暗的天幕中倾泻,一刻不停地敲打着要塞的建筑。“塞恩觉得你给他找了些麻烦,于是打发我过来监视你,定期给他一些汇报。”它说。
“监视?汇报?你可以别说的这么直白吗?”
“当时我就很直白地询问你的意见,邀请你来当我们的王,如今我自然也会和你商讨此事,问你可以接受哪种程度的监视和定期汇报。这并不奇怪。”
如此看来,纳乌佐格还是给老伯爵制造了一些麻烦,塞萨尔想,不仅是它本身的麻烦,它和莱戈修斯似乎也有宿怨。许多年来,老塞恩都把孽物当成动物扔在笼子里观赏,如今他终于体会到了它们之间错综复杂的旧怨。他不得不去考虑它们之间微妙的平衡,不得不把其中一些派出去,把另一些留下来。
“我不想一觉醒来看到你站在我床边上。”塞萨尔也很直白地说。
“哦,这你不必担心,塞萨尔,我不会常伴你身侧。我只是四处走走,想起来了就来找你问几句话丢回去而已。”它说得很自在。
“所以你还是会时不时出现。”
“或许吧,”莱戈修斯说,“也许我也不一定会现身,远远看几眼要塞的状况,把我的结论交给他就算了事。”
“我不知道老塞恩还有这么关注我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