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常马 作品

第二百一十三章 云游修士塞萨尔

 塞萨尔打听到修士的名子叫列维塔,有几个年轻信众来这边不久,正在给他当学徒。学徒们对神殿供给的药物缺乏了解,认识不深,他们只能安抚病人的情绪,按修士的吩咐上药,以及给修士叫唤下一个病人。

 只要听到学徒们叫唤下一个病人,修士就吹胡子瞪眼,把他很长的络腮胡子卷起来又放开,放开又卷起来,用力捏在手里揉个不停。

 “下一个病人——他们根本不懂下一个病人这句话的意义,难道你懂吗?”列维塔狂躁地说,把胡子揉的更加用力,“不,你也不懂,披肩会说,我要尽自己所能去拯救,但我真的是在拯救?我对自己说是善,我听他们诉说自己的过去,把药分发给所有人,可是,拿着我的汇报把病人处理掉的士兵说不是善。要分清楚什么是善,什么是恶,根本不可能。要是有人想分清楚善恶,他就是个可怜虫,他会变成疯子!”

 塞萨尔按卡莲教给他的法子配好几种药物,拿给列维塔使用。他在神殿里帮忙的时候,看起来就像个真正的修士,逐渐让列维塔修士放下了戒备。“你看起来也待了很多年了,修士。”塞萨尔说,“你这地方觉得怎样?”

 “我其实没待几年,”列维塔低声说,“上一个在索多里斯负责管辖神殿的修士沉溺在酒肆里,把自己完全毁了。他染了满身的性病,还输光了所有钱,——当时我还跟别人一起哀悼他,可现在,我感觉自己也快了。他本来是个德高望重的修士,我又能比他好到哪去?我在晚上也想一直喝酒喝到失去知觉,要么就是在城里乱走,什么也不想,就让我酒精把我脑子里脏污的东西都冲刷掉。但是不行,有他给我当教训,我怎么都不敢,我想,但是我——不敢。”

 “没有变得更好的法子吗?还是说一直在变得更坏?”塞萨尔问他说。

 “我可没法想象什么才是更坏了,云游修士,我刚到索多里斯就碰了一堆钉子,夜里甚至都睡不着觉,怕黑剑那些人半夜找上门来。有人可以受到黑剑尊重,说什么话,人们都得听着,因为他们是披肩会,于是他们把我丢到索多里斯,叫我观察瘟疫和传染病。我都已经够累了,他们还调走我的人给我送来一堆新学徒,让我更劳累,也因为他们是——披肩会。”

 “你知道南方打起来了吗?”塞萨尔继续问他,“也许披肩会人手不够。他们选择在一些地方出更大的力,不得不减少这边的投入。”

 “是的,但披肩会还是喊着拯救。”中年修士道,“因为还要喊着拯救,就把我扔在这里来干拯救的活,我却没觉得自己在拯救任何东西,所以,你知道吗?我现在不自寻烦恼了,就这么让事情自然而然发展吧。这地方非常坏,但这不是一个只懂医术的拿着糊口钱的人该关注的。不想染了一身的病崩溃掉,你就得逃,把一封接着一封的信寄出去,直到他们肯调走你为止。”

 “也许是你写信的措辞有问题。”他说。

 “能有什么问题呢?”列维塔一边回答塞萨尔,一边检查接下来的病患,“没有,我写了那么多封信,每一封都是我诚心诚意的想法,一点儿虚假都没有。”

 “你想,列维塔修士。”塞萨尔说,“披肩会的人拿着你寄出去的一封封信,却嫌你不知趣,除了对这些事情满不在乎,也不会有其它理由了。他们并不知道什么是底下的小神殿,也不知道什么是逃难过来的人,人们各自的悲剧、各自的哀告和请求,他们也一概无知。虽然那些悲苦的声音一整天都你在耳边嗡嗡响,到你要睡了的时候,也在你耳边叫着,叫你无法入睡,但他们并不关心。因为只要他们稍微懂一点这种情形,他们就不会嫌你不知趣了。”

 列维塔顿时不吭声了,在塞萨尔发言以前,他似乎还在担忧自己说的太过分,在塞萨尔发言之后,他反而不敢搭话了。

 最近战争的逃难者不只是从北方,还从南方逃了过来,士兵们把更多疑似患病的人带到神殿,人们相互拥挤,很快发生了一些混乱。

 有个矿工似乎来这地方不久,和士兵吵得脸红脖子粗,一会儿辩解说自己没和患了传染病的人接触,一会儿辩解说自己没偷东西,是受了冤屈。结果,他的小孩竟然从衣服里掉出来一块面包来,矿工顿时不吭声了。

 看在神殿的份上,士兵们没动手,也没把小孩带走关进监狱,但遭了事的矿工已经恼火到了极点,对他的孩子破口大骂,又是骂娘,又是骂自己,还扇了那小孩一耳光。矿工咒骂着要是自己手里有刀,就把他当场砍死。他脱下鞋来,把小孩死死按在地上,用鞋后跟抽打那孩子的脸,血很快从他孩子的嘴唇上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