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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回冬夜之后,换成阿娅鼓着腮帮子瞪他了。塞萨尔在这给塞弗拉讲述特兰提斯的状况,阿娅就在他身侧盯着自己,背着手,弯着腰,眯着眼睛,好似在盯梢犯人似的。
“这件事对我......”他感觉自己正对着灵魂中的黑暗说话,“我也许并不信仰这一切,至少称不上坚定,但是,如果我不做,日渐增长的权力和欲望一定会反过来吞噬我......不管我来自怎样的地方,目睹过怎样的世界,我都抵抗不了......”
塞弗拉还是趴在桌子上,侧脸看着他,“这么说,你会反过来利用我们往日的知识,当上最擅长压迫和操纵民众的统治者?”
塞萨尔只能点头,“我们这些人的道途,其实就是剥离人性的路途。我觉得诸神殿的统治已经够保守了,如果换我来,我也许会当另一个智者,戴安娜就有这种倾向。我如果放任自己,我会和她一起毁掉很多东西,特别是毁掉我们曾经的自己......”
“猜测吗?还是已经证实过了?”
“她用卡斯塔里证实过了。”
“你可真会给自己找伴侣。”塞弗拉皱了皱眉说,“我本来以为你会和菲尔丝一直过下去,最多也就和红头发雇佣兵发生一些情事。”
“很难解释。”塞萨尔沉思着说,“最初是戴安娜自己追寻祖先的脚步,找上了菲尔丝。后来她怀疑我蒙骗了她尚且年少的祖先,就盯着我找麻烦,想要证明我没有资格。再后来,她发现了一些端倪,找到了我带给菲尔丝,然后和菲尔丝彼此分享的东西,——不符合这个时代的自由,几乎是解放自己天性的荒诞不经的生活,还有那些夜里的乱梦和狂想。”
“难道不只是欲望吗?”塞弗拉反问她,阿娅也一个劲点头,明显要加深自己的偏见。
“欲望在这里只是表象,”塞萨尔自言自语地说,安详的微笑让他容光焕发起来,“当时戴安娜还很年轻,我们也都很年轻。因为年轻,我们可以随着性子搭一座地下屋舍,赤身裸体地一起沐浴,啜饮骑士团留在要塞的酒水,讨论世上的一切,随心所欲批判和议论所有的理念和信仰。因为年轻,我们可以掉进一段纠缠不清还有违道德的关系里,再也不想出来,特别是戴安娜,她好像是不经意间意识到,自己原来还能这么做。”
“你把贵族大小姐带进了不属于这个年代的荒唐生活里。”塞弗拉说,“菲尔丝是个无视现实的家伙,你让她走进你的世界倒也没差,另一个人可就不一样了。体会了这么久,结果她还是要回到她的世界中去,把你吹出的泡沫挨个戳破。你在特兰提斯构建新秩序,她吸取你的教训,在北方考虑怎么压制你的新秩序,这事就是这么荒唐。”
当然,塞弗拉说话总是最直接的,话里没有犹豫,只有毫不容情的判断。
“我也知道这个秘密的处所不堪一击,只是个夜里的乱梦。但我们在荒原中跨越漫漫长路,展开永无止境的旅程,都是为了维护它的存在。从要塞地下转移到米拉修士的图书馆,也是对往日的延续。”
“我想,”塞弗拉无动于衷说,“也许就是因为她有了支持自己灵魂的东西,她才可以立足于此,做她想做的一切。反正,她总是可以回来,倚在你身上翻书,让她的小祖先枕在她膝上打瞌睡,好像你们还在十几岁的年纪似的。”
“你不想要这种乱梦吗?”塞萨尔问她。
这话让她顿了一下,“的确,我也没法不想。可是,为什么是这位贵族大小姐呢?你觉得她对你算是什么,又为什么值得你把自己的思想和智慧托付给她?”
“你居然追问这么多?”
“因为你总把你的记忆到处乱丢,害我以为我是你。但你想要的,我绝对不会想要,所以我只会越来越不舒服。”
这话里带着讽刺和不满,不过塞萨尔也没得辩解。塞弗拉带给他的都是一些清净自然的旅行和静思,他却总把自己夜里的乱梦扔过去,充满了荒唐、迷乱和极端的渴望。这种差别再也明显不过。
一个人的两种倾向就摆在这里,本该带来矛盾,让人深陷其中,挣扎反复,却因为亚尔兰蒂的一刀,就给分成了两个偏执的不得了的家伙。
塞萨尔回想着那些往事。“也许是因为戴安娜不仅接受了我们荒唐的生活,还主动把它搭得更牢固,给它砌上了每一块砖和每一块瓦吧。”他说,“我看着她搭起了炉火,亲手握着从地上捡起来的树枝往里面添柴,我就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