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银行家们指出明路,提供初步支持之后,塞萨尔并未投入更多资源。不过,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他和那边还是存在书信往来,确认状况,至少在他们投靠赫安里亚宰相之前如此。
克利法斯南下出征主要遭遇了两大变故,一是疯狂狩猎的食尸者大群切断了行军路线,给他的领地造成了巨大创伤,本该支援的后续军队不得不到处救火,错过了支援时机;二是他所重视的皇子急不可耐奔赴前线,结果不仅撞上分裂之后的食尸者巢穴,还给深渊潮汐给一网打尽,只有希赛学派的法师们见势不对当场逃跑,免于全军覆没。
在那之后,另一位皇子迅速上位,打击异己,提拔亲信,也给政权本身的稳定造成了一定冲击。
多种因素相互累加,克利法斯那边内乱了很久。银行家们几乎是乘虚而入,借着政治动荡和老将军焦头烂额的时机四处拉拢大臣贵胄,谋取了大量利益。后来他们得到宰相支持,更是和间谍密探们相互串联,拉拢早有反心的贵族们埋下了一系列大坑。
当然,此事并不奇怪,克利法斯将军是对帝国忠心耿耿,对皇室后裔严格要求,对贵族和大臣却也不留情面。赫尔里亚宰相虽然故意养废皇室后裔,对贵族和大臣们却极为礼遇,两相对比之下,谁给的利益更充分,谁就会天然更具诱惑力。不止是南方诸国的思潮处于剧变当中,北方帝国也多有变迁,如今和忠于帝国的人比起来,忠于自己的人确实更多一些。
根据估算,由塞萨尔提供意见和初步支援,由银行家们具体实践,后来又由赫尔里亚全力支持的经济打击,其所造成的动荡、动乱和秩序崩溃,已经造成了十多万人流离失所,其中死于非命的更是难以计数。克利法斯勉力稳固的领地秩序已经都被打回原型,比卡萨尔帝国刚崩溃的时候还要混乱。
其实,塞萨尔并不像伊丝黎所说那样是个老家伙,倘若只算连续的记忆,他从前生到现在也就二十多年的人生经历,比他的老师塞希雅还要少一年。仅从时间来看,这么年轻的人能有什么见识和经验,又怎么可能通晓自己诸多作为的后果?
但是,时至如今,他目睹的战乱已经足够多,也足够广,多到能让他只读一行字就看到实际的场面了。
背上了比好几个诺伊恩加起来还多的人命,要说塞萨尔心里没有负担,自然并不现实。对着阿尔蒂尼雅讲述的帝国前史往下排,庆幸自己只排在好几十位,其实就是他抽象的自我消遣。
好像排在他前面的人更加丧心病狂,他心里多少也能好受点似的。
板块沉陷、大地灾变、思想瘟疫、或者说得更近一点,——深渊潮汐,和这些祸乱相比,至少他提议的祸乱可以由他来遏制,而非像失控的瘟疫一样感染整个世界。倘若阿尔蒂尼雅当时真把暗潮带进古拉尔要塞,一路往南吞噬大半个奥利丹,她至少也能排在第四位了,只比思想瘟疫低一位。
挽回深渊潮汐的祸乱可以抵消他在这事上造成的祸乱吗?还真难不好说。
带着种种复杂的心思,塞萨尔待在特兰提斯的想法也更强烈了。其实最初,他只是对各地工坊有所意动,接触了萨加洛斯的裂棺教派之后,他也只是觉得事有可为,称不上有多执着。现如今,他却多了不少不得不做的心思。要不然,就真像他常说的一样,灵魂变成了另一副模样,变得连他自己都不认识了。
塞萨尔叫来狗子,吩咐她去统计青蛇目前拥有的城内资源,以及她所占据的市场份额,挨个列清楚之后,他们再来下进一步判断。之所以不让青蛇自己统计,是因为她只在大致的方向上做到最好,详细的数据她并不关心,——就像塞萨尔本人,并且,她也像他本人一样需要有人补足缺失。
仅就这点来说,自然是让无貌者随便扮个死人去挨个询问、考察和统计得好,即使询问的过程中受人记恨,也不需要担心她走半道上给人敲晕了拖进下水道,连尸体都没了影子。毕竟,这种事在特兰提斯常有发生。
送走因为不在发情期而正常过头的青蛇之后,塞萨尔又看起了汇报。
说实话,躺在阴暗的旅馆里影响战争的态势,让他觉得自己像是个贼。藏匿在黑暗的幕后窃取双方果实,并给双方都制造损失,这事真做起来,确实也有种阴暗的快感。坐在要塞的会议圆桌上时,他的一举一动都受人注视,受人评判,可在这里,只有他来评判世人,世人却只能对着一个卧病在床的假消息胡乱揣测,得到一系列根本搭不上边的结论。
倘若他干的事情比他背上的黑锅更过分,他就不算是平白无故背上黑锅了。
这期间,青蛇再
次投放了九个纳乌佐格,其中有五个纳乌佐格她扔到了特兰提斯城外,放在世界各地观察其动向,其余四个纳乌佐格男女老少各不相同,分别放在特兰提斯各个阶级和位置之中。
虽然没法找到更多卡斯塔里棋盘,不过,塞萨尔委托戴安娜找了本卡斯塔里原理说明,亲手交给了青蛇。在这之后,她一边研究怎么描绘她自己的棋盘,一边把心得加入到神文拓印的研究之中,对她投放在特兰提斯的纳乌佐格们做了进一步的调整。
就像塞萨尔初次醒来时看到的持剑卫士白眼一样,青蛇给诸多纳乌佐格赋予了她亲手捏造的记忆和经历。借着这些各不相同的前情记忆,他们更好地融入了这个世界,沿着她安排好的路径开始行事,走上了各不相同的路途。
行走在特兰提斯城内时,每当塞萨尔看到这些自认为是传奇野兽人的神文拓印,他就感觉自己神志恍惚,觉得他准许了一场相当可怕的禁忌法术研究。不过,每当青蛇勒紧了他的腰逼近过来,跟他说起商会的事情,他还是只能点头放过。
起初她对商会的事情满心抗拒,如今她却十分投入,理由很简单,靠着这事,她可以把他死死吃住,就像藤蔓依附在树木上生长一样。
“蛇行者拿到了很多钱吗?多到都可以支援克利法斯将军了?”菲尔丝问他。
塞萨尔想了想,告诉菲尔丝,倘若他们只想定居依翠丝度过余生,青蛇占据的金钱对他们已经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了。特兰提斯固然秩序混乱,经济实力却和诺伊恩不相上下,只是纸面上写的太少,因此很少落在埃弗雷德四世本人手里而已。
这地方在上城区充斥着银行、贵金属铺和奢侈品往来,下城区又塞满了各类工坊,仅仅是青蛇依靠诸多手段占据的财产资源,就得用十几辆拉矿石的大型马车运输,那些到处放高利贷的银行更是无法想象。
当然,倘若特兰提斯无法攻陷,把这些资源运走的难度也很惊人。
说穿了,由塞萨尔支持并送到克利法斯那边的银行家,其实只是奥利丹这边竞争失败的一批人,成功者则都在南方诸国扎下了根系。倘若没有世俗之上的力量,他自己也得借他们的高利贷办事,对于很多贵族来说,欠下银行的债务已经是他们生活的一部分了。
蛇行者目前占据的资源,对于这场波及南方诸国的大规模战争算不上多,支持克利法斯度过一些难关倒是没问题。
“她本人不在乎这些钱财。”塞萨尔说,“她甚至说,可以由我随意拿取,拿到商会完全崩溃了也无所谓,反正她是无所谓。她都这么说了,我当然是她想要什么就给她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