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婕赫全神贯注地看着她。戴安娜对视了半晌,最后还是垂下眼睛,望向远方的森林。不知为什么,她想起了卡斯塔里中的智识几何体,想起了下方那些逐渐消亡的其他的东西,她甚至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们,只能称为其他的东西。
身为宏伟的意志和身为人,总是有着无法解决的矛盾。
“我知道了,”戴安娜只说,“如此说来,我还可以再利用学派一段时间,至少可以到先祖亚尔兰蒂找上来收拢他们为止。我的师长们......不,那些崇拜古老仪式的教徒,他们再过不久也该退场了。”
“如何退场?”阿婕赫问她。
“战争中有很多法子让他们退场,筛除荼毒太深的,留下尚可挽救的,其它细节我们可以边走边看。母亲对他们有所怨言,我也想对叶斯特伦学派进行一场更彻底的重组,再加上冬夜认了兄长,你也很想报复往事,这事不会很难办。”
“退场之后又该怎样?”
“退场之后......我想野兽人萨满也算可信。它们可以补足我们缺失的力量。说到底,我的学派一直在等候祖先的呼唤,不是避战就是迁移,根本也称不上力量。”
“你相信那个食尸者?”
“我和她有些冲突,不过无关于现今,只在于将来。倘若现在都看不到希望,也就不用说什么以后了。而且我想,比起我的学派,阿纳力克至少不会把我们当成血池,把我祖先一代代人当成畜栏里的牲畜。”
“你还真是会说啊?”阿婕赫反问说,脸上露出她从未见过的表情,“既然你不想说你母亲的事情,我就不再多过问了,权当你不在意吧。只是哪天她发了疯,做了你无法想象的事情,你可别抱怨我没提醒过。”
戴安娜只是摊开手,“她哪会比你更疯?只要你能在这段时间多看几眼,用你更疯的想法把握她的想法就好了。再说了,你不也不想提起自己的孩子吗?”
“疯劲过了,也就疯不了多久了。”
她们俩都沉默不语,直到戴安娜从楼顶下去回过头,阿婕赫也在那边一言不发地坐着。一些鸟雀飞过来,落在她的头顶上、手背上和肩上,完全意识不到这里有只食肉动物。只见她倚在高处,就像是杂草丛生的废墟中一尊同样古老陈旧的雕塑,视线仿佛已经穿过遥远的森林,落在了北方那位大宗师身上。
唯有了解自己会做出怎样疯狂的决定,戴安娜才能想象出北方那位大宗师会做出何等疯狂的决定,到时候若不想遵从,难免就得冲突。
至于菲瑞尔丝大宗师为何会做出疯狂的决定,诺伊恩都在断绝灵魂的归宿了,还不会迫使她做出疯狂的决定吗?
......
其实当初兴建堡垒的时候,就有人提醒过本地的贵族,说这个地方是森里斯河水流最湍急的上游,经常洪水泛滥,以往都无人居住。甚至就在十多年以前,整个地区,森里斯河南北两岸的低地都给规模巨大的洪水淹没,死伤惨重,类似的灾难少见时每五十年一次,频繁时每五年一次,怎么都没个定数,本地贵族却还是坚持建起了堡垒。
如今伊丝黎知道,就在三十多年以前,这帮贵族已经在找地方筹谋社会的变迁和王权的颠覆了。森里斯河不仅贯穿两国,还能途经一些较小的自由城邦,很适合用来在奥利丹和多米尼之间转移物资,需要先颠覆哪一边,就由另一边的同盟来提供支援。
也正因为上游这片区域容易洪水泛滥,河流纵横,湖泊也是星罗棋布,这才在危险的地方筑起了堡垒。本地贵族说是利用起灾难频发的土地,在领地边缘处大兴土木,谋求长远,实则就是掩人耳目地援助奥利丹叛乱。
就在去年的冬季,从诺伊恩那边的雪原飘来了寒风,冷得特别过分,很多人都觉得寒冬将至,备好了取暖的措施,可是忽然就解冻了。不过一夜时间,厚厚的冰雪全都消融殆尽,不仅如此,风还从湖泊上吹来了浓雾,笼罩着领地里的居民,接着就是连续不断的大风,一天冰雪笼罩,一天又尽数融化,水位上涨,如此交替往复,很多人都因此生了病。
似乎就是因为这地方异常的气候,王室派了使臣过来宽慰,结果却发现了本地贵族的秘密,一下子就采取了极为严厉的措施。王后从北方帝国回来,恳求着国王颁布了命令,先是继续提高战争税务,然后就是由银行出面签署巨额债务,后来还找来和他们不对付的家族代为征收,屠了几个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