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常马 作品

第五百五十九章 戴安娜和母亲

 在米拉修士的干扰下,卡斯塔里很快就结束了,和库纳人的灭亡一样快。戴安娜和信使太过专注于彼此,她们俩手中的棋子看似稳定发展了千年、万年,将会一直延续下去,可实际上,一个从未出现过的外部因素忽然出现,就可以把她们俩的心血轻易击溃。

 正如智者之于思想瘟疫。

 这两位究竟感受到了什么,又经历了多少,塞萨尔觉得只有她们自己才知道,真要叫他用自然语言完整转述,耗费的时间恐怖难以想象。虽然对弈已经结束了,但还是有好多天,她们俩就坐在图书馆里动也不动,仿佛两尊沉思的石雕。

 后来戴安娜先走了,她看着如同大梦初醒,每走几步都会回头张望,似乎还能看到她在卡斯塔里棋盘上编织的蓝图,眼中满是疑惑和不可置信。信使的目光看着很忧伤,离开荒原之后,她也坐在马车椅上一言不发,只是托着腮帮子,盯着车窗外的森林和篝火。

 不过,听到塞萨尔说起他的想法,信使倒是回过了神,看着高兴了点。她告诉他说,她所欠缺的确实很多,目前只能指望靠他弥补。此外,再过段时间她们俩还要在来一次对弈,虽然过程有些折磨,但是,这是她必须经受的磨砺。

 塞萨尔觉得她们俩的卡斯塔里很折磨纯粹是自找苦吃。

 ......

 窗外的白百合绽放开了,就像真知传承中叶斯特伦学派曾经拥有的湖畔花园一样。戴安娜折了几枝带给伯纳黛特,母亲却说她一身正装,目光忧愁,扎着漂亮的马尾辫,看着就像个失意的贵公子。她还说如果她再小几岁,一定会被她迷得神魂颠倒,只想提着裙子跟她跑去异国他乡,把乌比诺扔到一边去。

 结果等戴安娜楞得说不出话了,她又请她原谅,纠正说,她已经把乌比诺扔一边去了,所以为了表达仰慕,她应该换个比较亲近的人扔一边去。

 和戴安娜的不苟言笑不一样,她的母亲总是这么自在,仿佛还活在她二十来岁的那个春天。看到她用双手捧着自己带来的花束,戴安娜的灵魂也轻松了一些,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她们俩谈到家族以往的婚姻时,伯纳黛特说,虽然总是和先祖意志息息相关,最初却都是好的,只是在有了孩子之后才会分出真正的幸与不幸。她的祖父是个放不下过去的人,一直和她祖母有信件往来。她的父亲却在小时候就把自己献给了诸神,醒悟之后就觉得自己受了诅咒,痛斥了整个学派才断然离去。

 至于她和乌比诺......

 “我们还在一起的最后一段时间,是我最后可以在剑术决斗里刺死他的时间。”伯纳黛特说,“你知道吗,戴安娜,你刚一个月大的时候,他就和他真正爱着的人私会了。虽然我和乌比诺大抵上都不是真正爱着彼此,但我还是得和他决斗才行,现在,我不仅没有决斗的理由,我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您没练过剑术,母亲。”戴安娜说。

 “我挥过剑,这就行了,如果不能由我来刺死他,那我就让冬夜刺死他。”伯纳黛特说着叹了口气,牙齿轻咬着下唇,“但是,冬夜不能刺死他,因为他是学派和奥利丹王国盟约的象征。她发现我会破坏学派的谋划之后,她就提前剥夺了我的身体,要不然,我本来还可以陪你再过几年。其实我也很想和冬夜决斗,可你却告诉我,你告诉我......”

 “她只是人偶,古老仪式的执行者。”戴安娜说。

 “我还是不说这个了。”她说着把脸埋在花束中,静静坐了好久,才把脸和身子一起往后仰起,摇了摇头。

 “您觉得不好吗?”

 “并不是,”伯纳黛特说,“这花的味道是我这么久以来闻到的最好的味道了。我只是想,许多年前,你的父亲说我就像这白百合一样美好,但到后来,我似乎也和折断许久的花束一样腐烂了。据说我有很多个祖先在死的时候,都还以为自己是个少女,实际上却已经散发出了腐烂的味道。我怀疑,我就是这样,待在蛋壳中不知道岁月的流逝,失去了自己从二十岁到死亡之间的一切。”

 “这种事以后再也不会有了。”戴安娜轻声说。

 “是的,”她点了点头,“你有一个很了不起的丈夫,他做到了我想象都不会去想象的事情。但在以前,你曾说你想要一个一切都听从自己的的爱人,为什么到了后来,又会是一个连神选者皇帝都要对他俯首的人呢?”

 “这件事情很复杂。也许更像是......一个借用无法背叛的契约达成的合谋。虚假与否已经不重要了,我甚至不再需要用孩子来证明它。”戴安娜解释说。

 “你确实长大了.

.....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也和我不一样了。”伯纳黛特端详着她说,“来这里,坐到我身边来,戴安娜。”

 戴安娜向母亲靠近了点,感到她把手放在她发间,像对待懵懂的孩子一样抚摸她的头和脸颊,最后让她枕在了自己的膝盖上。戴安娜感到了她纤长柔弱的手指,感到了她毫无知觉的两条腿。她还是和当年一样梦幻而年少,时间封存在冬夜造就的蛋壳中停滞了这么多年,直到这一刻才终于揭开。

 “看着你变成这样,我都要分不清谁才是孩子了......”伯纳黛特轻声说,“究竟你才是孩子,还是我才是任性的孩子呢?而且,我从未见过这么年轻的少女这样么庄重肃穆,就像一个刚从战场上回来的将军,就像我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