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兰2020 作品

第11章 我,沈乐,转行入殓师了?!

 “你们能变回来吗?”

 “你们可以变回来吗?”

 “你们……变回来一个给我看看?”

 沈乐绕着两只老虎转来转去,转来转去,努力和它们沟通。

 方法包括但不限于直接说话,探出精神力尝试建立连接,伸手按在上面,向泥塑里面输入热流。

 热流澎湃,冲刷四面八方,从老虎的胡子尖尖冲刷到尾巴梢的黑黄两色长毛。

 沈乐奋力输出了好一会儿热流,感觉泥塑接收得非常顺畅,几乎是在贪婪地吞噬着他给出的力量——

 但是,只管吞,不管吐,也不给任何反馈。热流够不够,要不要再多点儿,要不要转换性质,反正,就是半点消息也没有。

 至于接下来要怎么修,是修好了再变形,还是变形完了再修,这一对公母老虎,反正就是不搭理。

 沈乐拿它们也没办法。想了想,专门取出两只盒子,把母老虎身上掉下来的泥块,分门别类,小心装起来。

 然后,认认真真,挨个儿把这些泥塑,重新修复一遍。该填补裂隙的填补裂隙,该补齐缺损的补齐缺损,该上色的上色……

 对了,这些泥塑,还有一大半是动物,是各种各样的动物。沈乐补着补着,就有点儿不自信:

 这头羊缺了羊角,羊角应该是什么样的?是直的还是弯的?还是螺旋的?有多长,什么颜色,上面是不是一棱一棱的?

 这个感觉像是虫妖,但是,它到底有十八只脚还是二十四只脚?或者更多?

 这只鸭子,嗯,应该是鸭子妖吧,衣领,衣袖,衣襟后面的尾巴,是什么颜色的?

 感觉应该和它原身的种类相关。但是,哪一种鸭子,它的脖颈、胸腹、翅膀和尾巴,到底是什么颜色,沈乐就不太敢确定了……

 他取样,做拉曼光谱图,做x光衍射扫描,做各种各样的检测。

 奈何鸭子妖的色彩实在过于绚丽,有些地方,特别是胸腹和尾羽,扫出来的颜色太过复杂。

 沈乐来回折腾半天,实在搞不定。再去翻动物图鉴,好家伙,光一个绿头鸭,就分了雄鸟、雌鸟、幼鸟、半成鸟、平时、发情期……

 不是动物专业,林学专业,等等相关专业的人员,对着一张残图,光找也要找到死啊!

 靠自己是不可能弄明白那么复杂的东西了,好在沈乐背后有一整个大学,这一整个大学,还能联络到整个学术界。

 沈乐虽然嘟嘟囔囔,嫌弃工作量太大,还是把一个一个修复了大半的塑像努力拍照、扫描,再努力手绘,打发师弟师妹们去查资料:

 “拜托帮忙查查看,这些动物,它们原本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唉,这些塑像,说没有灵智吧,它能带着你穿行千里;

 说有灵智吧,你问它的话,它又不回答——

 至少告诉我,你身上原本是啥颜色呢!如果自己看不见自己身上,告诉我一声,你旁边的伙伴是啥颜色也好啊!

 沈乐唉声叹气,一边干活,一边散开精神力,梳理这些泥塑的力量线条,努力想让它们早点恢复灵智。

 辛辛苦苦,修了半个月,也只修好了一半的动物塑像,剩下一半还要等着查资料,不能随便上手。

 沈乐一步一挪,挪到鬼物泥塑面前,伸手才搭上去,立刻眉头大皱:

 这……

 这也太惨了……

 他指尖触及的,是一尊断头鬼的塑像。左腿弯曲,右腿绷直,左肘弯在胸前,右臂向后荡出,似乎抡起一把大刀,正要往敌人头上砍去;

 然而,他的脑袋已经歪了下来,落在胸前,只有一层皮半断不断。沈乐才一碰触,四面八方的喧嚣声,便轰然涌上:

 “杀!”

 “杀!”

 “杀啊——”

 “老子砍死你!砍死你!砍死你!”

 “啊——”

 “小五子!撑住!!!”

 “滚开!!!”

 怒吼声,咆哮声,骨肉被砍断、被踩断、被捅刺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最可怕的是,一声剧烈的咔嚓声,似乎就响在耳边,咔嚓声之后,是有点像裂帛,又有点像风声的声音,飘然而起……

 一遍一遍。

 一遍又一遍。

 沈乐怔怔地听着。听到第三遍,才下意识地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脖颈:

 这是,脖子被砍断,颈血喷出的声音吗?

 也不知道这样的豪烈之士,和敌人奋战到最后一刻,他的颈血会喷到多高。

 会不会,不见半星热血洒在红尘,全都喷在大旗之上,把那旗帜染得一片鲜红?

 他摸了摸脖子,前面摸一把,后面摸一把,再摸了摸两边的颈动脉。好半天,一个激灵,醒过神来,双手捧住那断头鬼斜挂在的头颅:

 “你要我帮忙吗?我帮你一下,把这脑袋抬起来,装回去吗?”

 断头鬼默然站着,一声不吭

。沈乐伸手抬一抬,再抬一抬,那泥塑的头颅和泥身连接为一体,除非把它削下来,根本抬不动。

 沈乐无奈地叹了口气:

 “看来是帮不上你的忙了……唉,当年的战事,得有多惨烈啊,为你们收拾遗容都收拾不了……”

 但凡有一点余裕,怎么样也该把烈士的头颅和身体连接好,拿针线缝上,好好下葬啊!

 这样歪着、挂着,动都动不了的,估计当年下葬的时候,也没来得及整理,或许干脆埋骨荒野了……

 把那头颅削下来,或者扭下来,再安回脖子上去,这个不说能不能做到吧,至少至少,它是违反文物修复,修旧如旧原则的。

 沈乐也没法擅作主张,只好从掌心透出一缕热流,在断头鬼泥塑上来回渗透一圈,聊表心意。

 刚要松手,背后一声钟响,直入心底:

 “当——”

 佛龛又开始发力了。不知道是安抚,还是超度,还是别的什么,也不知道是只为断头鬼鸣响,还是普遍惠及整个队伍。

 钟鸣一声,耳边的惨烈喧嚣,渐渐平静;

 钟鸣两声,那声毛骨悚然的砍头声响、颈血喷出声响,再也听不见;

 钟鸣三声,面前嘎吱嘎吱,一片响动。那尊断头泥塑,慢慢的,慢慢的,双手举起,捧住自己的脑袋,一点一点抬起,往脖子上按……

 沈乐:???

 还能这样?

 还能自己把自己脑袋搞好的?

 所以你还是想要把脑袋装回去的,是吧?

 那么,我就帮你一把!

 他微微闭目,反复吐纳。丹田里,金色圆珠越转越急,热流滔滔喷涌。

 断头泥塑的动作微微顿了一顿,手臂抬起,抬起,再抬起。抬起到手肘超过肩膀,眼看脑袋就要落向脖子,卡住了,不动了……

 “喂,你怎么回事?”

 “你没力气了?”

 “还是你的灵性不够了?”

 “你倒是动啊!动啊!动一动啊!!!”

 沈乐急得快要跳脚。奈何皇帝不急急太监,太监就算急死了,也不能替皇帝延续后嗣。

 这断头泥塑的动作就卡在了半道上,一动不动,上不上,下不下。沈乐努力运功,努力为它输入热流,无果……

 “什么情况?你扛不住了?或者你满足了?或者,你到这地步,就觉得可以了?——总不至于,要我替你上一炷香吧!”

 沈乐绕着泥塑团团乱转。转完三圈,又跑到佛龛面前,一手按住佛龛,一手按着千手观音的莲花座,努力输入热流。

 打坐了足足半天,从上午打坐到午饭时分,这佛龛像是个无底洞一样,拼命吞吸着沈乐给的热流,就是不肯给点儿反馈。

 什么再鸣几下钟声,什么再帮忙念一遍佛经,什么洒出一片佛光安抚这些泥塑……

 不好意思,不存在的。也不知道它是累了饿了,力量不够了,还是感觉并没有这个必要,就不干活……

 沈乐拿它也没有什么办法。敲打,摇晃,甚至在佛龛面前合十拜一拜,让罗裙们都过来帮忙拜一拜,能想到的法子都想到了,没用。

 这佛龛也不自带说明书!

 罗裙们围在身边,七嘴八舌,忙着出主意,然而她们对佛龛也所知甚少,除了“我们帮您一起念经”之外,也出不了什么好主意……

 专业的事情,果然要请专业的人来做。上香啥的,沈乐感觉自己水平还是差了一些,得请教专家。

 他索性点开手机,呼叫能谦小和尚:

 “大师,有点事儿要麻烦您一下……”

 能谦小和尚来得很快。沈乐估计,他应该就在南华街尽头的圆通禅寺,有什么事儿,几步路就到。

 他一手捻着佛珠,从泥塑队列头部走到尾部,再从尾部走到头部,一声声念着“阿弥陀佛”。走完一遍,叹了口气:

 “天地英雄气,千秋尚凛然……这数百年英魂,并不作祟人间,也谈不到超度两个字。贫僧能做到的,也就是让它们感觉好一点……”

 他在断头鬼面前盘膝坐下,闭上眼睛,喃喃念诵。沈乐措手不及,连递个蒲团过来都来不及——

 话又说回来,他的工作室里也没有蒲团,只有各种各样的椅垫、抱枕和靠垫,方便他随地要坐就坐,要躺就躺。

 他小心拽了一个椅垫过来,尝试给小和尚塞到屁股底下,未果。能谦小和尚捻着佛珠,念着经文,已经开始入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