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惧世事变改,无视人间冷暖,太阳的脚步飞快,从不会为谁稍作停留。
转眼间远离了杨昭,落到一艘快船上。
天若有情天亦老,偏偏总有那么一两个人儿,会毫无道理的受到上天的眷顾,成为幸运儿。
阳光从杨昭黝黑、坚毅的脸上,复制了暖暖的笑容,落到了舒越清新的脸蛋上。
彼此相视一笑,昨晚发生的许多事,都过去了。
下一瞬,杨昭踩着阳光一步、一步走向舒越。
一步,身上蒸腾如杨家厨房不灭的人间烟火气。
两步,身上蒸汽淡薄如烟霞,衣服、头发微干。
三步,身上干爽如昔,一身白莲教制服碎在海风里,现出杨昭原有、母亲亲手缝制的衣衫。
大脚稳稳落到船上,来到舒越身前三尺处。
并非杨昭故意炫耀。
到了他如今的境界,早已经看透了俗人眼里、愚昧追求的虚假浮华。
单纯是心中认同、谨记了姑公姜恒的那句话:儿女出门在外,知冷暖,就是最大的孝顺。
老老实实的杨李氏为了不令儿子担心,不再开夜工。
对母亲老老实实的杨昭为了不令母亲担心,自然不能令自己湿漉漉的置身于寒风里。
仅此而已!
“越越姐姐,我回来了。”
杨昭轻轻的拍了拍腰间茅昌寿的死人头,淡然的说着,急迫的向着舒越摊开了大手掌,“好饿。”
“好呀。”
舒越解开腰间鼓鼓的皮囊,里面放了十斤熟牛肉,还有好大馒头。
柴从零认得,皮囊是杨昭“晕船”那五天舒越缝制的,“两小无猜,年轻真令人羡慕呀……”
“扑通!”
暖暖的思绪在下一秒给泼了一脸的水花碎掉,还没发作、已然抚掌大笑。
倒头栽进海里,造成如鲸鱼喷水一般效应的是战堂堂主慈悲和尚。
“窝囊!窝囊!这个贼秃太过于窝囊!”
刚冒出水面,来不及抹去脸上的水渍,慈悲和尚已然对自己破口大骂。
杨昭确实是判官钟馗。
慈悲和尚已然确认,思绪里缓冲了整整一个晚上。
饿狼境武者斩杀了代表清平府战力天花板的半步妖象境武者。
大和尚已然确认,思绪里缓冲了大半个晚上。
待真切看到悬在杨昭腰间的死人头是茅昌寿真实、无疑,仍被冲击得不能自已。
杀人如麻、威震东海的洛河帮战堂堂主,差点给自己制造了“善游者溺”的惨案。
猛灌几口又咸又苦的海水,是无法避免的。
“大和尚,您是非凡人,能喝海水,外堂弟子可都是普通人,喝不了呀!”
慈悲和尚如蒲扇大的手掌扒拉到外堂弟子的快船上,若非两名弟子手疾眼快,以千斤坠稳住另一边,大几率十人都要陪他喝海水去的。
外堂管事文伟斌看着慈悲和尚的滑稽样,也是劫后余生的狂喜、令彼此之间似乎走近了许多,竟敢跟普度众生的他开起了玩笑。
“嘭!”
慈悲和尚翻身上船,成一个“大”字摊在船上,把十人挤到船头、船尾,成了鸬鹚。
他不管不顾的大口喘着粗气,大声的狂笑。
笑着、笑着,眼角流下两行英雄泪。
“张、姚、李,三位兄弟,杨先生替你们报仇了!”
“战堂二百兄弟,杨先生替你们报仇了!”
“好喝!真好喝呀!海水比烈酒更好喝!大和尚先饮为敬呀!”
张董、姚健、李桃,正是死去的、战堂七雄的老三、老五、老七。
“腾!”
慈悲和尚猛的坐了起来,快船晃动不息,差点没将那十人甩进大海里。
只见他神色兴奋,“杨先生,赶紧给兄弟们讲讲,你在海底斩杀妖象的威风事,定然……定然……”
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低,低成了脸上的一抹暖笑。
目光所及之处,没有荣耀、没有威风、没有惊心动魄、没有意气风发,只有恬静、淡然。
舒越如同邻家姐姐,温柔、怜惜的看着狼吞虎咽的杨昭,适时乖巧的递过水壶。
“咕咚、咕咚、咕咚!”
杨昭三两下就饮尽了一壶清水,腮帮塞得满满的,含糊不清的将水壶递回去,“还要呢。”
被海水浸泡了一夜,上船后,海风吹、太阳晒,杨昭严重缺水。
“喏,不急,慢慢喝,都是你的呢。”
舒越又递过去一壶水,双手支颐,认真的自语道:“我要好好的想想才可以呢。”
想什么呢?
大恩不言谢,杨昭对洛河帮、舒家、舒越的恩情如眼前的东海那么深。
恩情是不能靠动动嘴皮子报答的,只能是实打实的事物。
“我该送阿昭最宝贵的东西,我最宝贵的东西是什么呢?除了爹、娘,并没有了……”
单纯的姑娘记起了雷公岭外密林的事情:钟馗先生是有收集银子雅致的。
随即舒心一笑,指了指杨昭腰间、茅昌寿的死人头,“阿昭,十万两银子,卖不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