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坐镇汉中肩负这一重大任务的,就是汉中王李老六。
“让你大姐回来吧,我明天会去偃月堂,届时找右相谈一谈,”李琩道。
郭淑一愣,忙不迭的点头,有亲人在身边,总是好的,否则她会觉得自己孤独凄凉。
......
子夜时分,李无伤回来了,带着那三十副甲胄回来了。
这种事情晚上干是最好的,不容易出纰漏,别看右金吾的大将军眼下是韦昭训,其实这个地方,一直都是李琩的,从上到下都是李琩的。
“坐的是都水监的船,拉的是将作监的货,我在水门卸掉铠甲之后,剩下的货物已经送进了
都亭驿,”李无伤掀开围布,露出了里面扎放整齐的铠甲部件,道:
“船上都是铁货,吃水太深,白天过关太显眼了。”
这些铠甲眼下都被存在在一座庭院的正屋,不会存进库房,以免太多人知道。
掌灯之后,李无伤和牛五郎开始拆开其中一些部件,就要在李琩面前组装。
像这类制式铠甲,它不是成套的,而是臂甲扎一堆,胸甲扎一堆,连接用的皮索另外扎在一起。
如果是老手,组装起来不费劲,牛五郎就是老手。
军器监打造铠甲,也是因地制宜的,关中驻军叫做诸卫甲,其它藩镇叫做方镇甲,两种甲制式相同,
它们的形制是一样的,就是在一些微妙的细节之处有区分,还有就是使用不同地区铁矿造就的颜色差异,方镇甲没有关中的看起来漂亮。
打个比方,就是警fu和城guan服的区别。
大唐的主要铁矿产区,有三百二十八府、一千五百七十三县,南北方各占一半。
北方则是山西、河北、山东,这就是为什么军器监设置在太原,因为这里是北方最为易守难攻的超级军事重地。
牛五郎组装好一套铠甲之后,穿戴在身上,李琩一眼就看出,这玩意不能出现在长安。
准确来说,不能出现在白天的长安。
因为太好认了,颜色发暗,一看就是河东和范阳的方镇甲,陇右河西偏明亮,与长安区别还不大,但眼下这些,太好认了。
这样的甲胄出现在京师,真够扯犊子了。
造反要是用这些甲,得嘞,目标全是我,压根都不用区分。
牛五郎仔细辨认甲胄上的一些印记,道:
“确实是军中制式,也确实是出自北都军器监,是范阳甲。”
李琩心里直翻白眼,这买卖做的,太滑稽了点,我一个长安人,买了一堆范阳甲,自己给自己加难度啊?
关键是,还有一笔大货呢。
李琩摆了摆手,嘱咐李无伤看好这堆甲胄,没有他的命令,无论是谁都不能进这座庭院。
这件事还是需要再跟达奚盈盈商量下,看看能不能退货。
达奚盈盈肯定不知道李琩是要造反,以为李琩只是自卫,准备一些以备不时之需,所以并没有考虑到这一点。
李琩也是大意了,只觉得陇右甲与诸卫甲区别不大,范阳那边应该也差不到哪去,谁知道颜色区别这么大。
军器监是不是在糊弄范阳啊,是不是偷工减料了?淬火不纯啊。
铁矿石区别再大,也不至于一边出来是偏亮的,一边是偏黑啊。
这个问题,见到杨洄了得好好问问。
......
翌日,偃月堂。
李琩的心思完全就不在堂内讨论的议事当中,一直在盯着杨洄的方向。
他已经想到了一个解决办法,就看杨洄这小子肯不肯配合,那就是将那笔大货运到太原,一比一的比例,换城诸卫甲。
这么干的话,肯定是要伪造一些手续的,不然你说不清这些甲胄的来历,会出事的。
期间,李琩听到了卢奂提及铨选的事情,五月份科举就要开考,考过之后,必然会有一大堆新的人事安排,那么必然就需要对当下旧的人事变动一下,给人家进士们腾地方。
所以说,每年的大考,与其说是在检验官员们任职是否合格,还不如说就是故意找那些不合格的办掉,给新生代腾位置。
趁着这个话题,李琩也大大方方道:
“我这里有件事情,还需要国宝郎帮忙解决一下。”
卢奂愣道:“隋王请说。”
李琩道:“将成都县令卢让金调回长安吧,王妃身边一个亲人都没有,日子苦闷了些。”
一听这话,堂内众人纷纷交头接耳,询问这个卢让金与隋王妃到底什么关系,知晓答案后,大家也是纷纷笑出声。
没错,当着整个中枢大官的面,李琩都能将徇私这种事情正大光明的说出来,有时候直言不讳,反倒是更有效果。
李适之知晓之后,捋须笑道:
“人之常情,王妃为我宗室添嗣,大功一件,有什么要求,都是可以提的,颍川侯父子守疆,赤忠之家,兵部应该考虑人家的家眷安顿事宜,今日本不该隋王主动提出来的。”
说罢,李适之看向卢奂:“你说是吧?”
“我说不管用啊,”卢奂笑了笑,看向李林甫道:
“眼下京师无缺啊。”
长安的人事任命,全都在李林甫手里,卢奂权力有限。
牛仙客过世之后,铨选四贵三缺一那个位置,自然被李适之补上了,所以李适之才直接跟卢奂讲,实则两人是一唱一和,说给在座的所有人听,李林甫把持铨选,不给他们三个分权。
李林甫看想李琩道:“无缺就找个缺,总不能让王妃身边连个说话的亲人都没有。”
“那好,
位置我来选,”卢奂直接道,他这是要借机插手长安的人事任命。
眼瞅着对方见缝插针,李林甫也不在意,继续讨论关于今年的大考事宜。
午饭的时候,李琩托李岫帮忙,在相府内找了一处幽静之地,与杨洄单独见面。
他在右相府已经很自由了,就像李岫在隋王宅也一样自由。
大致将事情详述一遍后,李琩望着脸色铁青的妹夫,道:
“怎么样?能不能办。”
杨洄叹息一声:“你要这么要军械干什么啊?造反啊?”
“你还看不出来吗?我和太子将来早晚有一场硬仗,不提前准备的话,我全家都得死,”李琩故意夸张道。
杨洄撇了撇嘴:“真要到了那个时候,再多的军械也没有什么用,你得控制军府啊。”
说着,杨洄自己接自己的话道:
“噢......这一点你好像已经在做了。”
“你就说能不能办吧,”李琩道。
杨洄点了点头:“麻烦是麻烦了点,风险太大,所以我需要谨慎处理,要做到万无一失是需要时间的,范阳这帮狗东西,竟然在私底下售卖军械,我要是捅出来,够裴宽喝一壶的。”
李琩顿时嗤鼻道:“裴宽会这么干吗?你也不用脑子想想?人家可不像你,马掌都吞,你要是能扣下点军械甲胄,我至于花这个冤枉钱?”
杨洄顿时喊冤道:
“我哪来的胆子?西北的军资调度,多少双眼睛在盯着我,本来想着他们用马掌的地方不多,所以留了一些,现在好了,河西跟朝廷开口要马掌,我还得想办法抹了这笔账。”
“不用管盖嘉运,”李琩道:“他无论要什么,都只是形式,他要的只是是西海郡,朝廷这边除了西海郡,什么都不会给他。”
“还有一个难点,”杨洄道。
李琩道:“你说。”
来自范阳的这笔军械甲胄,这都是有编号的,军器监出库是打了印记的,想要送到太原只有一个借口,那就是送错了,本该是给长安送的,结果给范阳送过去了。
这样一来,就能给李琩一比一换成诸卫甲,然后神不知鬼不觉的混在军器监的官车当中,给李琩送进长安。
杨洄之所以能做到,就是因为他既是供货方,又是采购方,军器监送进长安是给卫尉寺送呢,韦光乘不在,就是他说了算。
但是呢,北都军器监的出纳记录还是要做完善的,那么难点来了,范阳负责这一块的是掌书记,而掌书记是颜真卿,他的笔迹模仿不来。
至于节帅府印玺,杨洄可以私刻,但字迹是真难模仿啊。
而颜真卿需要写退货公文,这些文件都是不会让外人知道的,只是为了应对万一,万一出了问题,那也是颜真卿的锅。
一般是不会出问题的,如果有预兆,也可以在档案库放把火嘛,方法多的是。
“我还就不信没人能仿的他的字,这件事交给我,”李琩道。
杨洄点了点头,小声嘱咐道:“小心一点,让人知道了,咱俩就等着掉脑袋吧。”
“不要说的那么严重,”李琩笑呵呵道:
“现在执掌中枢的是右相,没有人可以诬陷咱们。”
杨洄点了点头:“那倒也是。”
不怕你干坏事,就怕干了坏事,上面没人能给你摆平,就算这件事被太子党发现,拿来对付李琩,李林甫反倒会高兴,因为他可以借机反过来咬死是太子在污蔑李琩,故意构陷隋王。
所以啊,世事无对错,对错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