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书门下议事,除了首相次相,三省六部九寺五监的主官副官都可以参与进来。
但是主副官员很多时候还要照顾台省内的事务,属于是有事才来,无事不来。
那么做为最高行政部门的尚书省,就要各自出一个人常驻中枢门下,做为台省与中书门下的主要公务联络人。
这便是五房朝集使。
吏房朝集使卢奂,户房朝集使王鉷,兵房朝集使李岩,工房朝集使李峘,刑礼房朝集使韦济。
这五个人的权利非常大,因为他们可以参与到中书门下的决策当中。
李琩从兵部拿了批文,那么就需要交给兵房朝集使李岩,由李岩在中书门下的议事中上呈审批。
李岩不是宗室,而是出自另一大李姓门阀赵郡李氏,他的父亲李从远在武则天时期曾经担任过中书令,也就是首相,所以李岩是一个宰相二代。
只是更换军械,李岩觉得没必要太过认真,所以看到有裴耀卿和卢绚的签字之后,压根没在议事上提出来,直接就给李琩批了。
是的,偃月堂的议事,往往议的都是大事,李琩这种事情在人家眼里,太过鸡毛蒜皮,实在不值得浪费时间商议。
有了批文,李琩就可以找六司负责武库的官员,一一换取开库文书,然后六人共同勘验之后,打开武库。
武库六大拿,也就是六大开锁匠,分别是内侍省的冯神威,卫尉寺的杨洄,门下省左散骑常侍驸马张去盈,中书省右散骑常侍武敬一,军器少监嗣彭王李志暕,少府少监裴冕。
如果是支取,比如说供应西北,那六人是必须亲自来一趟的,但如果只是更换,他们只是会互相勘核批文之后,交给下属官员盯着点就可以了。
拿东西跟换东西,毕竟是不同的概念。
李琩一大早就带着翊二府中郎将臧希愔来到武库,一车一车的军械也都运过来了。
其实他要更换的并不多,大概也就五百人的量。
六司来的人当中,李琩只认识两个,中书省杨齐宣,也就是李迎月的丈夫,另外一个就是张氏兄弟当中最为不显山露水的门下省给事中张老三张埱(chu)。
张埱也是今天的六个开锁匠当中,级别最高的,而且他一直都在盯着李琩。
来自六司的官吏正在查验李琩带来的军械,挑挑拣拣,人家只会挑选那些保养好的军械入库,然后将库里腐蚀较为严重的换给你,让你去保养,再给你写了条子,拿条子去户部领取保养费。
这其中,最需要更换的,就是来自张埱管着的武库,因为门下省掌管六弓、四弩,当然也包括箭矢。
箭矢是最最需要更换的,因为它比较细,又不是经常会用到,箭杆长期热胀冷缩,变形弯曲的简直不要太多。
这就是为什么武库中的箭矢,全都是百支为一捆绑的结结实实,就是怕它变形,本来我要瞄准的是他,结果射中了他,箭杆子不直,问题可不小。
“只能给隋王换一千八百弓箭,六百弩箭,多了我这边不好出库,”张埱也是设身处地的说道:
“你拿来的这些箭矢,已经不能再用了,已经成了损耗,我需要走另外的程序。”
确实,那些兵器铠甲,是一换一,进来一个出去一个,但是箭矢,进来的只有箭头,箭杆都不能用了。
这就需要报损走账,张埱也算是比较通融,答应先给李琩换三分之一,剩下的需要跟兵部户部报批才行。
“好说,就按你说的这么办,”李琩点了点头:“但是你最好一次性多报点,因为今天只是给翊二府换,剩下四府也是要更换的。”
张埱点了点头:“可以。”
左右卫除了上元节这类特殊节日外,只上番太极宫,弓箭和弩箭的标配都是每人只限三十支,各卫府的府库都会有少量存货,以便应对消耗。
李琩在几座武库溜达一圈后,询问一直跟在他身边的张埱道:
“除了我,最近还没有人来更换兵械吗?”
张埱想了想,道:“很少,按例三月一换,但是大多都是半年才来,他们应该是嫌麻烦吧,隋王这次倒是带了个好头,你看着这库房当中哪处不是充斥着腐朽之味,都是新兵刃新铠甲,久存不用,确实是太糟蹋了。”
李琩笑了笑,通过今天这件事,他大致可以猜到,左右龙武和左右羽林的箭矢,应该也处在半数报废状态,因为这些禁军,只上番兴庆宫。
而太极宫和兴庆宫,根本用不着箭矢,但凡能用着的,那都是事关国祚的惊天大事,比如废太子李瑛当年带兵入宫,肯定是消耗了一批箭矢。
这对李琩来说是好事,但愿他们永远都不要换。
中午时分,兵械更换完毕,李琩安顿好臧希愔之后,便拉着杨齐宣的胳膊去中书省蹭饭吃。
眼下的中书省,伙食档次降的太离谱了,因为留守在这里的官员,级别大多不高。
好在今天萧华报了饭,人却没有来,所以李琩干脆便将萧华的那
份给吃了。
他之所以跟着杨齐宣来中书省,就是想看看这小子会将钥匙放在什么地方。
以前的话,李琩也不能随意进来这个地方,得通报,等里面同意了才能进,但是眼下嘛,需要通报的地方已经改成偃月堂了。
主管皇城各部衙门伙食的是礼部的膳部司,可不是李琩的珍馐署,珍馐署只管宴会安排。
朝会搬到了偃月堂,但是官员们的伙食费,礼部照样得提供,反正李林甫是不会花自己的钱,让别人吃饭的,那么偃月堂的每日伙食耗费多少,李林甫管着礼部,也就是人家说了算了。
杨齐宣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李琩在打武库钥匙的主意,所以他也没有回避李琩,径直去了交接钥匙的一座公屋,那里有官吏专门负责保管钥匙,谁拿的,谁负责送回来,都会记录在案,每隔三日,正位开锁匠就会查验一回。
但是武库钥匙,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出过问题了,所以无论是谁,在这方面肯定是比较松懈的。
李琩大概记住存放钥匙的公房后,与杨齐宣闲聊一阵后,便离开了。
......
李晟今年,是正儿八经要参加武举的,李琩虽然对他非常有信心,但是各个关节还是要帮着打通的。
虽然李晟其实已经不需要再考武举了,他的仕途,李琩完全可以以超过武举的标准来给他安排。
但是中举,肯定是一项莫大的荣誉,会写进你的履历当中,会写进你族谱的那一页,会写在你的墓碑上。
这小子报考的科目是军谋宏达材任边将科,主考官是裴耀卿。
朝廷对于科举是非常看重的,因为这是天下士子最为在意的可以改变人生,甚至改变家族的一条最重要途径。
今年的进士科主考官是严挺之,明经科主考官是国子监武忠,道举是陈希烈,武举是裴耀卿,都是行家。
李晟这边,李琩已经跟裴耀卿打过招呼了,不出意外,这小子必中。
中了之后,吏部会第一时间将李晟安排至左卫,李琩需要一个绝对的自己人在左卫任职。
当然,如果不出意外,元载也会考上,而且考上就能做官,没有谁会不给王忠嗣这个面子。
李琩今天恰好路过元载所住的客栈,客栈外有卫士把守,一来是防止有人骚扰士子们备考,再者,保护元载。
“你叫什么名字来着?”李琩看向那名朝他跑过来的将领问道。
那人拱手道:“末将来瑱,见过大将军。”
李琩噢了一声,回忆道:“你是来曜的儿子对吧?”
“正是,”来瑱点头道。
接着,李琩将目光看向客栈门外的一众右领军卫士,发现这些人都不敢抬头看他。
因为啥呢?因为右金吾跟右领军有过冲突,就是将太子妃安全送回十王宅的那次。
但是那次冲突,只不过是下面人各自奉命,不得不交恶的一场插曲罢了,左右领军卫是李林甫兼管,跟李琩不可能有仇的。
“元载在里面?”李琩问道。
来瑱点了点头:“是的,他从陇右回来之后,便没有离开过客栈,正在安心备考。”
“嗯嗯,”李琩道:
“那我就不进去了,你照拂着点,别让一些不懂事的兔崽子来这里生事。”
“请大将军放心,”来瑱点头道。
也就是这个时候,街道尽头有一辆华贵的马车驶了进来,径直朝着客栈方向而来。
李琩顿时诧异的看向来瑱,道:
“她平时也来吗?”
来瑱一脸无奈道:“来过三次,礼部有令,考试前一月不准外人接触参考举人,但是卑职拦不住啊。”
王韫秀当下肯定算是外人啊,名义上你和元载确实没有任何关系,朝廷禁止外人在最后一月接触士子,其实也是一种保护,比如说某人今年最有希望夺得头名,那么背地里一些竞争者会不会起害人之心,说不准的。
正因为这种事以前发生过,所以才会有这条法令,至于为什么是最后一个月,原因是大多考生都是在四月份之前抵达京师。
王忠嗣那么要脸的一个人,闺女却在背后一直给他拆台。
得亏这是独女,王忠嗣但凡超过三个闺女,怕不是王韫秀会很惨。
李琩直接带人上前拦住马车,朝着车夫道:
“原路返回。”